飄天文學 > 蚍蜉傳 >84快哉(四)
    自從二哥楊成府走後,楊招鳳便時常感覺到難以忍受的孤獨。這種孤獨的痛苦在起初尤爲明顯,甚至不止一次,他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被褥已然爲自己的淚水浸溼。甚至一度,他萌生了自戕的念頭。

    所幸,現在的他,已經不再遭受着如此的煎熬。一想到趙當世、郝搖旗、王來興等等這一個個面孔,他的心中瞬然無比欣慰。這些人於他,亦師亦友、亦兄亦父,只要有他們陪伴在身邊,楊招鳳就會感到踏實與振奮。縱然偶爾也會因思念二哥傷懷不已,可他再也不會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信念。

    喫糠咽菜、風餐露宿、晝夜兼程,一切惡劣的環境對於現在的楊招鳳而言,卻是無比暢快舒心。他相信趙營、相信趙當世、相信趙營的每一個人,自然而然,他也重新相信了自己。

    在這種心態的催化下,他的成長顯而易見。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青澀懵懂的毛頭小子,他慢慢成熟了,即便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至少現在,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沒有了輕蔑與嘲笑,多的是肯定與信任。

    最明顯的體現,就是郝搖旗。本來,郝搖旗對待楊招鳳,完全一副大包大攬的長兄姿態。然而,自打楊招鳳被任命爲郝搖旗部的參謀後,展現出了許多郝搖旗遠不能及的才能與優勢,從而令郝搖旗對自己的這個小兄弟逐漸改觀了,軍中事無鉅細,執行之前,都要二人達成共識才定。楊招鳳在先討軍右營的角色,越來越重要。

    兩日前,趙營大軍皆入潼川州,聲勢浩大。加之四川官場局勢風雲變幻,王維章即將倒臺的流言蜚語四起,各地兵馬都開始按兵觀望,所以勢單力孤的張令也選擇了死守州城。

    趙營既沒有打鹽亭縣城、也沒有打潼川州城,而是長驅直入,徑取射洪。射洪縣位於潼川州城南部,雖然也是憑江立城,但守備力量與潼川州無法同日而語。張令期間也嘗試着出兵馳援,但給準備已久的郭如克打了個埋伏,退回州城。郭如克報了一箭之仇,心滿意足與後繼而來的覃進孝部合攻射洪,只一日,破牆入城,知縣不知所蹤,縣官死節者甚衆。

    射洪縣地處潼水、涪江交匯處,向爲水運樞紐,碼頭頗多,趙營根據早前夜不收提供的情報,統共收集到了上百艘走舸、輕艓。這些小船固然無法承運將近兩萬的趙營全軍,但對於運輸老本軍後營的人員、輜重,已經綽綽有餘。

    行軍,物資與隨軍人員的轉移永遠是最令人頭疼的關結。昌則玉雖指明水路更加便捷,但趙當世也不是異想天開之輩。趙營人馬衆多,要想人人登船,對船的需求絕非個小小的射洪能夠解決。所以,他定下的計劃是水陸並行,如此而爲,既能解決老弱物資拖後腿的問題,水陸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策應,不至於給官軍一網打盡。

    在射洪,因爲船少且小,故而登船走水的部隊只有老本軍的後營一營。其餘兵馬分爲三部分:一部分爲先討軍郭如克、覃進孝二營,暫時繼續駐紮在射洪,以防北面張令、孔全斌有可能的偷襲;一部分爲老本軍剩下三營以及飛捷軍,沿着涪江與後營並進,並負責保護;一部分爲青衣軍以及先討軍郝搖旗營,作爲先鋒,走陸路,繼續南下開道。

    作爲先鋒的這一支軍隊中,又在蓬溪縣分成了兩路,青衣軍轉向東面順慶府南充境內抄掠,並靠着對地理的熟悉以及昔日的情分招降納叛。郝搖旗則帶着二千人繼續往更南的遂寧深入趙營的首個集結目的地在於定遠縣,如果能分別走遂寧與南充,行軍的壓力無疑會小很多。

    先討軍右營參謀楊招鳳正因此處在遂寧北部地面,而且,爲了更好的探明遂寧周遭的形勢,他親自帶着數名親兵,潛行偵查。

    楊招鳳馬隊出身,對斥候的一套再熟悉不過,此時他與親兵進入了距離進入遂寧縣城北面二十里的廣山腹地。聽傳聞,這裏立有官軍的一個寨子。

    他在廣山沿麓的村舍裏抓了個裏甲,強迫他帶路。

    楊招鳳等隨着那裏甲的指引一路向山中行去,當行到廣山中的龍潭一帶時,楊招鳳忽然給身邊的那裏甲一把推,差些讓他摔了個狗啃泥。

    “軍爺”那裏甲一臉無辜,正要說話,楊招鳳使了個眼色,後面的親兵立馬將他的嘴巴捂住。

    楊招鳳低聲說道:“別出聲,前頭有動靜”

    “唔”那裏甲瞪大了眼睛。

    “把馬藏好。”楊招鳳吩咐手下親兵,之後對那裏甲道:“你去後邊的草叢裏躲着,我不叫你天塌了也別出來,曉得沒”

    “唔唔唔。”那裏甲嘴被捂了個嚴實,說不出話來,只能竭力點頭。

    楊招鳳再使個眼色,那裏甲就被放開了,連滾帶爬竄進了後邊的灌木林裏。

    楊招鳳對親兵們招招手,六個人便在草叢裏趴着身子緩緩地向前挪動。

    撥開一叢草,楊招鳳發現了動靜的來源。只見二十米開外的一處空地上,正坐着十名身着短褐的漢子。他們披頭散髮,滿臉污垢,想來是十幾天沒有洗澡了。楊招鳳注意到在他們的身旁,還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也不知是生是死。

    眼見這些漢子的身旁都擺着單刀、漆槍、棍棒之類的武具,楊招鳳與身邊的親兵對了一眼,心知這次十有八九是碰上山匪了。

    楊招鳳暗示手下沉住氣,繼續潛伏。

    只聽其中一人道:“這趟收穫還真不小。搜到這麼多金銀不說,還擄來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小婆娘。”

    另一人笑着接道:“那可不,你也不想想咱們這次對誰下的手那旗幟、那氣派,豈是尋常人家可比落草之前,咱們在這些人眼中命比狗還賤,連那些個最下賤的僕役都從未拿正眼瞧過咱們。嘿嘿,現在可好,這等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不過是老子的嘴中肉罷了”

    言罷,一根大舌頭在嘴邊舔兩下,又笑嘻嘻道:“說起來,倒還沒嚐嚐這小娘子的滋味呢”

    “這可不成。咱們得把她綁了,勒一個好價錢。若把人給損了,只怕節外生枝”旁邊一漢起身制止。

    “起開這裏老子最大,誰敢攔着老子,老子先了結了他”那漢子的下巴上有個大疤,這時說話昂起頭來,顯得格外駭人。

    這般一唬,就沒人敢再說什麼了。旁邊的同夥看着他去抱那女子,都羨慕地直咽口水。

    那原本近乎昏死的女子被那大疤漢子一碰,猛然尖叫起來。掙扎着不讓他靠近。

    那大疤漢子獰笑一聲,用一隻手壓制住那女子,另一隻手徑直向她的胸前探去。那女子極力反抗,奈何那大疤漢子力氣大,根本無濟於事。情急之下張口就將那漢子探向他胸前的手腕死死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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