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119走水(三)
    趙虎刀、李匹超及龐心恭跟隨杜純臣去廣東也有個名目,是謂“通商”。即便當下八字還沒一撇有着貽笑大方之嫌,但趙當世卻不認爲可以草率對待。拓展東南海域的商路甚至是勢力範圍的事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並不輕,只有自身的態度先端正好,才能影響到其他人。

    在嘉陵江邊的踐行會上,趙當世還親口授予了趙虎刀趙營新設市舶司市舶使的職位,李、龐二人則分居市舶左右副使。縱然只是個草臺班子,但因着趙當世表現出的鄭重態度,趙虎刀三人對此次的廣東之行頗具使命感。連着杜純臣也對趙當世的誠意有了更進一步的感觸。

    被派往廣東的人除了趙虎刀三個,還有六個人,此六人無一不是反應敏捷、藝高膽大之輩。此去廣東路途千里,不說兵荒馬亂,就之間窮山惡水刁民必然數不勝數,趙當世對於杜純臣的一班人的自保能力並不太有信心,所以特地在營中擇選了這六個人隨行,既爲了保證可順當抵達目的地,也爲了日後供趙虎刀等人作爲臂助心腹差遣。

    趙虎刀等人也和杜純臣一般打扮成行商模樣,約定的身份便是杜純臣弁從、擔夫等。攻取沿口鎮的軍事行動在即,趙當世不想多留他們以免夜長夢多,所以三碗酒下肚後,遷往廣東的十餘人便即告辭離去。

    “主公,屬下告辭。”趙虎刀面色弘毅,帶着李、龐上前。

    趙當世點點頭,向後一招手,侍立着的周文赫立刻從懷中摸出一物,直接遞給了趙虎刀。

    “這是”趙虎刀定睛一看,手中之物尚帶餘溫,卻是一把匕首。鞘部嵌有許多寶石,在光照下很是璀璨奪目。當中最爲顯眼的,當屬尾端一個以黑白瑪瑙石製成的太極圖案。

    “此物名喚魚太阿,是數月前劍州血戰從侯良柱身上搜下來的,有一對,你這把是陽魚。你帶着他,以爲信物。今後我見此物,如見你人。”趙當世說着,不知何時手中也多了把小匕首,晃了晃,趙虎刀看其樣式,當是與自己這把陽魚相對的陰魚無疑了。

    “屬下省得了”趙虎刀默默將匕首重新以絹帕包好,塞入懷中,繼而領着李匹超與龐心恭再向趙當世行了個禮。

    杜純臣最後一個過來,趙當世換上笑臉朝他拱手道:“往後廣東方面事宜,還請杜先生多多照拂了。”

    杜純臣露齒一笑,只短短說一句:“趙將軍安心。”後便轉身而去。

    趙當世看着沿着江水漸次遠離的衆人,心緒繁雜。別看杜純臣在此間恭順,真到了廣東,可就是他的地界,他會怎麼做尚未可知。趙營不過是一夥居無定所的流寇,再怎麼折騰,也實難照拂到遠在千里外的趙虎刀等人。所以往後事會如何完全得看趙虎刀等人的造化。不過趙當世堅信商人逐利,杜純臣想要打透內地的生意,僅僅只與官府合作是不可能的。就如同他在東南海面與諸大海寇聯繫密切一樣,他在內地,也遲早得攀上幾家實力雄厚的流寇。從商者,尤其在當下時節,不黑白兩道通喫,很難做大。而且從之前的情況看,杜純臣在內地的開拓正處於起步階段,所以,趙營有的是機會。

    趙當世希望趙營能成爲杜純臣在內地的大主顧,就算不是唯一,也要是之一,這是頭一個目標。更大的目標則在於真正在東南站穩腳跟,鋪開自己的勢力範圍,到那時候,掌握了絕大部分渠道的趙營就完全不用受制於人了,這是趙虎刀等人身上揹負着的最大的使命。當然,眼下說這些爲時尚早,趙虎刀等人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現在誰也說不準,雖然無奈,但也只能摸着石頭過河罷了。

    趙虎刀、杜純臣等辭行不提,趙當世纔剛回營,熊萬劍即來稟報說右營上下已然做好了準備。時下趙營各部,先討軍前營與青衣軍在蓬溪,老本軍前營與先討軍左營在遂寧未歸,先討軍右營已然覆滅,老本軍左營也殘缺不全,駐留在定遠縣境內,尚且建制完整的戰兵部隊僅有老本軍右營、後營以及飛捷營。這其中,老本軍後營的一千人不堪戰,飛捷營馬軍面對江水亦無用武之地,所以,攻取沿口鎮軍事行動的任務,就落在了老本軍右營的身上。

    老本軍右營兵額二千,千總熊萬劍,參謀白旺。趙當世安排白旺爲參謀在熊萬劍身邊一如在後營安排李延義爲張妙手的參謀,監視的意義極大。但一段時間以來,趙當世明顯能感覺到同爲被架空者熊萬劍與張妙手的不同之處。簡而言之便是張妙手時常懷有自危之心,凡事都會再三思量甚至有將乾脆自己束之高閣的意思;熊萬劍恰恰相反,遇事還是勤心勤力去做,能做的事便做,不能做的事就知趣而退。這兩種反應給趙當世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張妙手即便百般小心,但卻陷入了一個囹圄,即自己將自己牢牢限制在了趙營的對立面,這從他日常行事作風很容易就看得出來。他這樣做雖說讓趙當世找不到任何指摘之處,但也永遠失去了趙當世的信任。反之,熊萬劍似乎並沒有刻意謹慎自保,在自己的權職內還是保持着較爲積極的做事態度。因此趙當世給熊萬劍下了兩個結論:要麼城府極深,要麼的的確確是個老實人。但綜合多方面情報後趙當世還是認

    爲,熊萬劍不像一個有臥薪嚐膽之陰志的人,唯一的解釋便是,此人心眼少,且十分適合當一個下屬。

    昌則玉也出言替熊萬劍說過話。熊萬劍是名勇將,這種人才於趙營來說不吸收實在可惜。除此之外,從武大定被驅逐以及武營投順趙營的一系列事件中熊萬劍的表現看來,此人明顯是憨厚老實過頭了,以至於從始至終都稀裏糊塗被各色人物玩弄在股掌之上。可以說,他是一個被動接受局勢的人,而非一個有能力主動打破局面的人。這樣的人,很好掌握,沒有理由防備不用。

    正因爲着種種原因,趙當世纔有意對熊萬劍網開一面。此前渡過瀋水的那一戰,熊萬劍就是被任爲了先鋒,前前後後打了大小數仗,都可圈可點。通過觀察,趙當世覺得此人可用。故而,在時下趙營各路主力都未曾到來的時候,趙當世還是願意讓熊萬劍頂上去試試,同時也可以戰練兵,讓之前一直不被重視的老本軍右營多接受些戰火洗禮。

    通常說來,臨時渡江渡河所用的浮橋以舟船拼接連結爲佳,但沿口鎮的官軍顯然很有些遠見,趙營兵士沿江搜尋了十餘里都未在西岸搜尋到任何舟只的蹤跡,在這種情況下熊萬劍只能分差兵士砍伐了大量的樹木以來建造渡江所用的浮橋。比起構造完善的舟船,形狀各異、大小不均的樹木穩定性無疑差了許多。熊萬劍沒有時間精細打磨樹木,與白旺商議後只派人將樹木的多餘枝椏裁去加以稍稍削砍便開始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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