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27俊傑(三)
    四月爭取多存些稿子,獻上一大章先爲投名狀。懇請各位書友繼續支持

    八方桌上,趙當世嚐了嚐杯中美酒,含笑不語。陳洪範一句話出口本待是引他入彀,卻沒見到預想中反應,反而顯出些急迫,將身子往前湊湊,道:“趙掌盤笑,是笑我陳某人危言聳聽嗎”

    趙當世將杯輕輕放下,搖頭道:“非也,八大王適才分析鄖襄之間形勢,字字在理。襄陽爲湖廣之重,更爲天下之重,從來皆是焦點地帶,我軍既入此荊棘之地,便再無明哲保身的念想。我之所以笑,不笑對錯,而笑此間。”

    陳洪範臉一拉,有些不悅道:“那我倒要聽聽箇中道理。”

    趙當世笑了一笑,先提溜起酒壺,給陳洪範的杯中斟滿,而後回道:“自古華山一條路。趙某已落草爲寇,無路可退,唯有向前方有一線生機。陳大人說襄陽兇險,我亦知,但於我而言危境與緩境又有什麼區別即便這襄陽危機四伏,事到如今,縱刀山火海也只能迎難而上,豈有退後遷延的道理”

    陳洪範啞口無言,俄而轉目看向張獻忠。張獻忠朗笑數聲,撫掌道:“趙兄不言則已,一言道出果是豪氣干雲,令人敬佩。這視前路兇險爲無物的膽略,甚合我老張脾胃。”說着一舉杯,“來,飲了此杯”

    趙當世依言與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餘光瞟見也作陪着喝酒的陳洪範臉色卻很不好看。

    “不過......”張獻忠環顧無話可說的陳洪範與若有所思的趙當世,再次發聲,“英雄起於微末,趙兄你與老張我頗爲相似。我看趙兄你長得年輕,這裏恬不知恥自稱一聲哥哥。”

    趙當世笑和道:“八大王起事早,年歲也比我大,哥哥二字名至實歸。”

    張獻忠歪了歪嘴道:“那便好,當哥哥的不成器,但也有些話要與你說。”

    趙當世一凜,心道:“他怕是繃不住了。”斜眼再看陳洪範,他此時也是精神一振。

    “哥哥有話,小弟洗耳恭聽。”

    張獻忠聞言,乃道:“若是數年前,你我都是初出茅廬的牛犢,赤膊一個、爛命一條,只憑着一股子蠻勁猛衝猛打,倒也無妨。可你也說了,現在追隨你的,已不止那幾個老弟兄,而是數千上萬條性命。他們或死或生,全在你一念之間,有這個包袱壓在身上,咱們當頭頭的,遇事豈能不掂量一二想來趙兄必定是個明事體的人,否則也創不下偌大一份基業。”

    趙當世先說“哥哥言重了”,後話還沒說,張獻忠又道:“我頭前和你相說了湖廣河南一帶義軍的情況,是爲你好。然而爲人者需得左右兼聽,否則難免做事有失偏頗。而今陳老哥就是要將官軍方面的佈置透露給你,這般大好機會,你怎麼就輕易饒過”

    “透露給我”

    張獻忠鄭重點頭:“自然。陳老哥與我私交甚篤,沒有我的面子,此等軍機大事,旁人如何能聽得去”

    趙當世作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小弟淺薄,只以爲陳大人單單有意壓制恐嚇,殊不知其中還藏有這份好意。”心中暗暗思忖:“黃鼠狼給雞拜年,安的什麼心”陳洪範身爲官軍,會與巨寇張獻忠聯袂而來,事出反常,結合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以及前世留存的記憶,實則趙當世已能對他倆的來意猜到七八分,眼下不過虛與委蛇,進一步試探罷了。

    陳洪範聽趙當世這麼說,臉色緩和不少,趙當世又適時給他敬了杯酒,他鬱氣方釋,開口道:“趙掌盤是老張的朋友,自也是我陳某人的朋友。我陳某人一向待友如親,又知趙掌盤是俠肝義膽的好漢,是以就在這荒山小亭,也拋卻了什麼身份地位,但把所知講述,希望能對趙掌盤有所助益。”

    趙當世微微點頭,聽他正聲道:“襄陽當下是兇險地絕不是陳某故意誇大,朝廷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只等諸如趙掌盤這樣的好漢自投羅網,繼而一網打盡。”頓了一頓,觀趙當世面有凝重,暗自欣喜,“目前鄖襄及至江淮,均由熊總理居中統籌,有他做主,鄖撫戴東旻、豫撫常道立、楚撫餘應桂、漕撫朱大典等人方能擰成一股繩。”

    “不想這熊文燦,還有這般能耐”趙當世忽而笑道,“先走了一個盧閻王,本自慶幸,誰知後腳這個熊大人,也是煞星下凡。”

    陳洪範被他打了岔,沒多理會,輕咳兩聲接着道:“熊大人在安慶整兵完畢,本月初已移入河南督戰。老張說的幾路賊......掌盤,都在他的攤派下焦頭爛額。”

    趙當世問道:“怎麼個焦頭爛額法兒”

    “今豫、鄖、楚三地仍稱能戰的大掌盤子,只有貴部、老張、老回回與曹操。”陳洪範娓娓說道,似乎對一切形勢都瞭然於胸,“首先是曹操,他與左金王、亂世王、爭世王及混十萬等藏在光山、固始的大別山中。熊大人攜標兵與勇衛營等親自坐鎮圍困這幾家,這幾家惶惶不可終日,唯有抱頭鼠竄而已。”

    他口中所說的“曹操”即是羅汝才,此人算是高迎祥死後屈指可數的幾位巨寇之一。而“左金王”賀錦、“亂世王”藺養成、“爭世王”劉希堯、“混十萬”馬進忠都是目前與他聯合的比較大的營頭,其餘諸如“射塌天”李萬慶、“一條龍”張立、“小秦王”王光恩、“託天王”常國安等等較小的營頭太多,自然被他忽略不說。

    羅汝纔等人的境遇,趙當世也大概知道一些,總的說來“抱頭鼠竄”幾個詞用在他們身上,倒還真是恰如其分,沒有半點誇張。

    一開始,熊文燦輕身走馬上任,和孫傳庭赴任陝西巡撫時的情況差不多,手下僅僅一個二千人不到的浙江兵標兵營而已。不過熊文燦比孫傳庭要能折騰,他接連上疏,同時派人找保薦自己的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楊嗣昌叫苦。楊嗣昌深得崇禎皇帝寵幸,在他的活動下,朝議增派京師勇衛營以及山西、真定的邊兵歸置在他麾下助力。

    其中勇衛營兵馬六千,左副總兵孫應元、右副總兵黃得功及遊擊周遇吉皆驍勇善戰,他們在監軍太監劉元斌的帶領下先到河南與熊文燦會合。而薊州鎮遊擊苗有才等部則隨後尚未抵達。那劉元斌雖是個中官,但頗有膽色且知兵略,人呼爲“小童貫”,他與熊文燦配合,連敗流寇,以至於羅汝纔等數萬兵馬望風披靡,龜縮在山溝溝裏不敢動作。有他和熊文燦死死盯梢在光山、固始,羅汝纔等人的日子可想而知。

    “老回回自負韜略、革裏眼剽悍兇殘,可惜這二人同樣免不了日薄西山。”陳洪範冷笑着繼續說道,“張總戎有幹才,他與陳永福、孔希貴、宋環等部逐此二人於郾城,有勝無敗。這二家喪兵喪膽,無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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