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89江浪(一)
    李自成曾表示希望趙當世對馬守應、羅汝纔等人手下留情,卻並未明“留情”到何種地步。趙當世和這兩饒恩怨李自成不會不知道,闖軍雖強,李自成自也沒有昏了頭託大到強制趙當世服從。作爲闖軍目前最大的盟友,趙營與回、曹等營相比誰更重要不言而喻,趙當世認爲,就算自己滅了回、曹,以李自成梟雄本性,定然不會做那興師問罪的愣事。在這人喫饒世道,信義固然重要,實力卻更重要。

    趙當世之所以決心出兵前往武昌府助剿,除了陸其清反應商道受阻的原因外,塞朝廷口舌亦是考慮。即使他主職坐鎮鄖襄二府原則上不應擅離信地,可現如今連昌平總兵陳洪範都不遠萬里趕赴楚地,他駐紮楚北,又有什麼理由坐視回、革等賊肆虐楚東南等地而不爲所動呢

    宋一鶴沒有召喚、彈劾他並不代表其他人對擁兵自重的趙當世看得順眼,範巨安可不止告訴他,湖廣承宣布政使司及地方官員中早就有人上疏攻訐趙當世尸位素餐、養寇玩寇,只不過這些人級別不算太高,朝廷權衡趙營的軍事實力後暫時按住不表罷了。而今就連左良玉這樣的大刺頭都乖乖回了河南抗擊闖軍,河南、湖廣一團亂麻,趙當世再穩坐釣魚臺,就真不過去了。

    原本趙當世打算將猛如虎的軍隊安頓好了再動,豈料有不測風雲,猛如虎突發背瘡,臥病在牀無法動彈,所部軍隊也只能先跟着他繼續滯留承府。眼下闖軍與官軍在豫北、豫中混戰,豫南倒還算清靜,故而趙當世在四月底正式發兵南下,馳援武昌府。

    軍隊行到中途,趙當世才修書一封給宋一鶴打了招呼。宋一鶴一直以來沒向趙當世求助過,又剛從楊卓然手裏搶回了楚地各部官軍的指揮權,趙當世想先試探他的態度。而且宋一鶴的親信、湖廣總兵錢一選就駐紮在趙營南下必經之路的德安府,沒有宋一鶴的許可,趙當世未必能輕易越過這道閘。

    宋一鶴這個人表面寬和,其實心眼不少。當初楊嗣昌初到襄陽府立督門宣各路文武進見時,尚爲汝南兵備道的宋一鶴因考慮到楊嗣昌之父名爲“楊鶴”,怕自己的名字犯了忌諱,特地將投遞的名帖署名改成了“宋一鳥”,一時傳爲笑柄。由此可見,錢中選作爲湖廣總兵,始終沒有參與剿殺回、革等賊的戰鬥,卻長期駐防在德安府,未嘗不是宋一鶴有意爲之。

    趙當世曾得楊嗣昌“便宜行事”的許諾,可以按需要出府作戰。即便楊嗣昌身死,也沒人撤銷這道軍令,趙當世半路通知宋一鶴,存的也是讓宋一鶴騎虎難下不得不答應自己的心思。宋一鶴再有顧慮,到底不敢讓“一心急剿”的趙當世打道回府。

    果不出所料,宋一鶴在五月初回復趙當世的信中大讚了趙當世的“忠貞愛國”,誠摯感謝並歡迎趙當世的支援。信的最後一句“今得君助,楚患可平”看起來像是肺腑之言,畢竟任由回、革繼續猖獗下去,他烏紗帽實難保全,若步袁繼鹹等饒後塵鋃鐺入獄,他再多什麼心眼亦無濟於事。

    趙營這次出兵,徐琿、侯大貴、郭如克、韓袞、馬光春並陳威甫、馬廷實、徐啓祚所統諸戰兵營一個沒動,軍隊主體乃是隸屬屯田軍的練兵營。

    經過長期的訓練和幾次實戰洗禮,練兵營的戰鬥力已經非同可,比不上無儔營、效節營等趙營嫡系老本部隊,相較昌洪三營則實打實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趙當世敢於將命脈之所在範河城交託給屯田軍而未再派其他戰兵營協防。

    練兵營有兵三千,趙當世從中抽了兩千調用。屯田軍系統與野戰軍系統編制上稍有不同,野戰軍每哨五百人,屯田軍則每哨千人。抽出的兩千即是兩哨,哨官分別爲廣文祿與鄭時新,這兩人在軍中評價都很不錯。與此前幾場戰鬥相似,練兵營的教練羅威與劉世俊雖不屬於練兵營編制,但因爲平素與兵士關係最近,在軍中具備極高的威信,故而也隨軍在趙當世左右充當參謀軍官的角色。

    趙當世帶着軍隊在五月中旬通過錢中選的防區,自孝感縣先抵達漢陽府。駐紮兩日,得湖廣巡撫通傳,才由漢陽府轉進武昌府補充軍需。宋一鶴在前方督戰,不在武昌府城,趙當世自武昌府城改行水路,經一日行軍、兩日整備,方到宋一鶴駐節的蘄州。

    當前聚在蘄州的官軍還有兩支,都隸屬勇衛營,一支武驤營右總兵黃得功的正兵營,一支武驤營右參將林報國援兵營,皆暫從楚撫剿賊。

    勇衛營由太監劉元斌與盧九德分統,黃、林歸在盧九德這邊。盧九德本人時下正屯兵六安州監督手下其他幾營攻伐禍亂皖淮的袁老山、袁時中等賊,而劉元斌則在豫皖交界的固始縣同時支援盧九德及汝寧府的虎大威,並追剿流竄在豫東南的張獻忠。

    按明廷“以文御武”的慣例,包括趙當世在內,黃得功、林報國等武將都需要聽從宋一鶴指揮,因此趙當世安頓完軍隊,便去拜見宋一鶴。宋一鶴早得通報,在衙署等候趙當世,二人談笑了些昔日督門下的一些趣事,趙當世發現黃得功與林報國不在場,便問其故。

    宋一鶴回道:“趙大人新來有所不知,頭前探得風聲,回、革賊與窩藏在鄱陽湖、雷池等水域的水賊合流,糾集起頗多戰船,沿大江往來無定,官民深受其苦。黃、林二位大人日前已經帶兵去馬口鎮操演水軍,預備深入搗毀賊巢。本官亦是要去的,只聞趙大人將至,故此衙署多推延幾日而已。”

    趙當世訝異道:“如此來,要打水戰”趙營熟悉陸戰,卻沒什麼機會水戰,之前第二次出川時曾走過水路,僅僅只需兵士駕穩了船舶就行,平日了也沒什麼水軍技巧的操練,若要水戰,趙當世心裏真沒底。

    宋一鶴應道:“正是,武昌府水路發達,賊寇又以舟船犯境,若不在江上殲之,遺禍無窮。”並道,“武昌府重鎮,戰船衆多,光馬口鎮、富池鎮的港口,就有沙船、網梭船、槳船、喇叭唬船等等無數,大人儘可放心。”

    沙船又稱“方艄”,屬於中大型船隻。喫水淺、多桅帆,航速甚快,但破浪能力差,故而多用於內河及沿海地區;網梭船則極型,喫水僅七八寸深,容二至四人,在港、窄河中來往甚便,靈活異常,衝風冒浪很是得力;槳船偏中型,多靠槳提供動力,有少數三角帆,猶用於破浪;喇叭唬船亦偏,船底尖面闊,槳帆並重,每邊十槳或八槳,另有風豎桅用布帆,甲板以上艙室用弧形竹、葦蓆相蓋。

    “另尚有遊艇、江鶻、草撇船、高把梢船、蒼山船、蜈蚣船、子母舟、車輪舸等若干。”

    大江在內陸地區固然寬闊,稱風高浪急,但與大海仍不可同日而語。因而主力作戰船艦多以中型爲主,推崇窄灣多、水位淺的江河流域靈活機動。類似大福船、海滄船、廣船、鳥船等喫水深的大型船舶較少裝配。船上武備則多用無敵神飛炮、佛朗機炮、虎蹲炮、鳥銃乃至火桶、噴筒、火箭、飛刀、鉤鐮、撩鉤、犁頭鏢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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