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25前奏(一)
    施福十八歲即隨鄭芝龍縱橫海上,立下功勳無數,可謂鄭芝龍的體己宿老。鄭芝龍派他前往湖廣協助湖廣提督衙門整備水軍,實在給足了趙當世的面子。

    身爲施福的族侄,施琅亦早早投身軍旅侍奉施福左右。他驍勇多智表現突出,因此至今年紀不過二十三,卻已成爲施福不可或缺的副手。這次施福入楚,他同樣跟隨,一來效力,二來開拓眼界。

    因爲疾病纏身,施福始終神志不清,是以一路上,李悖多與施琅交談。出乎李悖的意料,這施琅看着年輕,其實言談舉止頗爲老道,尤其對兵法韜略倒是很有見地。李悖有時候暗想,就憑這份素質,或許都不勞施福親往湖廣指導趙營水軍,只要施琅代走一遭便足夠了。

    一行人水陸交替,不幾日即抵南京城。這時候傅尋瑜亦打點完了阮大鋮,雙方按約定日期順利會合。

    李悖看到傅尋瑜身後有兩個生面孔,便問其故。傅尋瑜道:“這是侯家三公子侯方域,本寓居南京,此次特隨我等回湖廣。”

    “侯家公子個個氣貌過人,英姿勃發,均龍虎也。”李悖朝侯方域點頭致意,目光掃到與他並立的一名女子。那女子女扮男裝,戴着網巾,雖算不上絕色,但端正有儀氣質不凡,眉宇間英氣點點不輸男兒。

    “這是......”傅尋瑜略略一頓,輕咳一聲,“這位李姑娘,是侯三公子的紅顏知己。”

    李悖微笑稱好,不再多問。後頭軲轆聲響,轉過身,施琅剛驅着馬車近前停下。

    “阿叔染病,暫時見不了幾位先生,請多多包涵。”施琅抱拳與傅尋瑜道。

    傅尋瑜直道無妨,隨後問道:“素聞我提督衙門裏有人跟着貴方一位姓藤的前輩去了倭國,不知現下如何了”

    施琅微微皺眉,想了想道:“姓藤的前輩莫不是倭商藤信亮”

    “是這個名字。”

    施琅點着頭道:“別的不是很清楚,但兩個月前藤信亮回了趟中左所,我阿叔接待的他。喫酒時候我也在場,聽他起不久前剛帶着貴軍的人去覲見了倭主源家光,頗受賞識,想來混得應該不算差。”

    傅尋瑜笑了笑道:“如此便好。”繼而轉對衆人朗聲道,“咱們除了南京、常熟兩地外,歸程途中還要去九江府謁見袁軍門,耽擱不起,稍稍整理便動身吧。”

    去年,之前受楊嗣昌身死遭謫戍貴州的袁繼鹹覆被起用,本來要去北直隸總理屯田事宜,但隨即因“朝推有知兵名”,今年臨時改以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的身份總督江西、安慶、應等地軍務,駐節九江府,瞬間又成了方面大員。

    袁繼鹹在湖廣爲官時趙當世曾刻意結交過,兩邊關係本來就不錯,而今他的江西總督衙門又和湖廣提督衙門成了左右鄰居,自是得再去拉拉關係。

    “據聞目前獻賊正肆虐九江府與武昌府周邊,此行怕是兇險。”施琅少年老成,時常皺眉,此時聞得此言,雙眉間更是擠出個川字。

    “哈哈,別看我等文人,卻都隨趙帥出生入死日久,龍潭虎穴都不止去過一次了,還怕他什麼李自成、張獻忠嗎”傅尋瑜拂鬚長笑,“鄭家亦是風雨裏飄搖過來的,施爺怎麼比我等還憂慮呢”

    施琅再沉穩,必經年輕氣盛,給他言語一激,立刻不想讓,硬氣道:“沒什麼憂慮的,不就是九江府嘛,聽名勝古蹟衆多,我也早想去看看了。”

    “得好。”

    傅尋瑜撫掌道,但臉上神情隨即嚴肅了幾分。但見他接着舉目朝北,意味深長道:“若論兇險,比起北面,咱們這南面又何足道哉呢”

    千里之外,茂密的茅草叢中驀地翻出個滿身血漬的人。

    隨他而出,另有三名身着短褐的蒼莽壯漢,其中一人提着個布袋,布袋沉甸甸的,底部不斷泛出血水滴落在地,另兩人則都手提尖刀,警惕地看着左右。

    拐角處,另有一武官打扮的漢子叼着草莖靠在一株松樹下,遙遙望見四人身影,“呸”一口將草莖吐掉,喊道:“辦成了嗎”

    四冉了面前,當先那血衣壯漢嘿嘿笑道:“我老龐出動,哪能失手。”着一招手,滲血的布袋隨之沉沉拋擲於地,結口散開,三顆血淋淋的腦袋滾了出來。

    那血衣壯漢蹲下身定睛看了看,分辨出容貌,伸手抓起一顆腦袋的髮髻,掂量着道:“這個就是正主兒。”話時候,就有一名短褐壯漢又將一封公文遞給那武官。

    那武官仔細檢查了公文上的描述,不時朝懸在身前的腦袋瞅瞅,最後合上公文滿意道:“不錯,這人是李乾德沒跑兒。龐大指揮使親自出馬,果然手到擒來。”

    那血衣壯漢將手中腦袋放下,問道:“老周,接下來怎麼着”

    “人埋了吧,公文我帶回去給主公,切記別留下什麼痕跡。”

    “沒事兒,這行當我老龐慣熟。”那血衣壯漢咧嘴笑笑,“再了,人死在河南,朝廷怎麼想,他也應當是害在了賊寇手裏。”

    “行,我先走一步,你等辦好了事再回去。”那武官朝四名壯漢拱拱手,當下將公文塞進胸襟,立刻上馬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襄陽府範河城。

    三軍府高樓之上,趙當世與郝鳴鸞俯覽城外阡陌風光。

    “田舍炊煙常蔽野,居民安堵不離鄉。不想這樣桃源般的景象,居然就在我等眼皮子底下怡然顯現。”趙當世浩嘆道。

    “這都虧了主公匡民濟世,百姓才能安居樂業。”遠方的景色雖然令人心曠神怡,郝鳴鸞的心思卻不在這裏,躊躇兩下還是詢問道,“主公,這次真要派屬下去陝西嗎”

    “怎麼”趙當世笑着顧視他,“大名鼎鼎的江都郝鳴鸞難道還有什麼顧慮”

    郝鳴鸞搖頭道:“屬下不是顧慮這個,屬下心中疑惑,範河城營頭衆多,裏面的大將官經驗豐富者亦不在少數。怎麼看,都不該輪到屬下擔此重任。”

    “人家聽我有差事,都爭破頭來搶,你倒好,反而推辭謙虛起來”趙當世笑道。

    “屬下以前沒幹過這類事兒,主公信任屬下,屬下感激涕零,但若不知緣由,心自不安。”

    趙當世先道:“這類事兒你沒幹過你幹過,而且乾的不錯。”

    “哦”郝鳴鸞受他一提醒,猛然間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

    “之所以找你,非是隨意支使,實則是看中了你有三點過人之處。“

    “敢問主公是哪三點”郝鳴鸞躬身行了一禮,他是直腸子想啥啥,直言不諱。

    趙當世看着他,振聲道:“此去陝西要辦的事,單勇不可爲,單智亦不可爲。我趙營勇武之輩不少,也不乏智謀之輩,可要若論智謀兼備之人,非你莫屬。躥一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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