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蚍蜉傳 >78漢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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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頓兩日,數萬明軍開始從十餘處陣地先後‘進攻鎮虜衛城。

    清軍巴牙喇營的千餘巴牙喇精騎算得上阿濟格最爲精銳的戰士,但隨着巴牙喇纛章京鰲拜巴圖魯的戰死,阿濟格放棄了最後一絲主動進攻的打算,全心全意環繞衛城構建防禦陣地。然而,鎮虜衛城周圍地勢開闊,且原有的壕溝、籬障、羊馬牆等都被韓袞軍事先填平或破壞,整座城內外幾乎無險可據。清軍能做的,只是野戰加硬守而已。

    鎮虜衛城的清軍尚有三萬,明軍數量雖是其數倍,但分佈較廣,輕易冒進仍有被各個擊破的風險。趙當世採取的策略與洪承疇在松山堡之戰、孫傳庭攻打榆林衛時相同,以守爲攻,在衛城外圍構築防線,掘壕設寨,利用火炮鳥銃等火器固守阻擋意欲野戰襲擾的清軍,再徐徐推進。

    清軍在城外沒有據點可以倚仗,只能在關廂地帶設營紮寨,方便野戰部隊進出。但趙當世調集軍中大虎蹲炮,投射火藥包、火油罐等易燃物,再以弓弩手密射火矢,焚起清軍營帳數裏,清軍回身救火不及,又被明軍迫近數百步。

    阿濟格之後緊急調動馬軍衝擊明軍陣地,但爲堅固的鹿角陣及層層壕溝阻擋,又遭密集的鳥銃亂射,難以寸進。後撤之際,反遭明軍驍騎自後攆殺,傷亡不少。阿濟格隨即轉換策略,利用軍中火炮反擊。但明軍同樣以火炮對射,趙當世採用攻城傳統的“高臨法”,派遣兵士去遠近山中砍伐了大量的柏木、楊木,趕工築起數個長十餘丈、寬五丈餘、高達三丈,能同時容納百餘人的高臺。

    高臺比城頭還高不少,明軍拖運火炮登臺部署,鳥銃手間雜,轟鳴動地。飛鐵熔鉛,四面羅織,在空中倏倏作響,如鷙鳥之凌勁風  。清軍火炮無論準頭、射程還是威力,都遜於明軍火炮,且因仰射更處劣勢,得到後來,根本沒有了還手之力。只見得明軍大炮小銃晝夜擊打,城牆洞破如篩,守城清軍不敢露影,甫一露頭,輒中彈立斃。

    一連三日,經過反覆拉鋸,明軍的包圍圈日益縮小,清軍自焚關廂營寨,全線撤進衛城固守。趙當世分兵數部,以黃得功爲前線總指揮,覃進孝、李延朗、譚弘、白旺等各爲分部指揮,從幾個方向攻城。爲了不給清軍喘息之機,又分一晝夜爲三番,輪番不休,運用雲梯、洞屋車等工程器械攀登破壞城牆,馬軍分佈外圍戒備,步兵持強弓、鳥銃連發協攻,彈矢激烈,守城清兵不敢外瞰。

    清軍被壓制,但憑血勇負隅頑抗,趙當世見攻勢順利,與黃得功商議決定以勇士突城,覃進孝主動請纓帶領勇士。趙當世遂從各營遴選驍勇剽悍之輩上千人,戴鐵胄、蒙鐵衣,隨身攜帶鐵錐、鐵錘等用於鑿城,傳令每人鑿得一塊磚即返回,見磚記功。

    覃進孝把千餘明軍勇士分成三股,更迭衝城,一股兵得磚,次日免再衝,換另一股。同時又讓李延朗召集輕甲兵數千,每人領一麻袋,三五人隨一勇士而行,在勇士鑿城之際,全力挖掘牆根,裝土於麻袋,再鋪疊在城下壘起土坡。

    爲了掩護衝城部隊,分佈在外圍數座高臺上的明軍火炮、鳥銃飛射如暴雨,尤其是明軍重點部署的東門外,更是列有大炮百餘門,鐵彈夾帶鉛子齊燃擊城,城牆爲炮火轟擊不絕,傾頹如坂,形成了巨大的斜坡,在東門口督戰的韓袞甚至下令馬軍縱馬上坡,想要借勢躍進城中,但清軍蜂擁而至,竭力阻截,成千上萬的兵馬密密麻麻成團成簇,環擠累結,在東門外相持不下。

    血戰一日,東門外混戰不休,每幾個呼吸就能見到屍體從城頭或是土坡滾落,堆積在城下的殘肢斷臂層層疊疊,幾乎已與土坡齊高。東城牆同樣因爲明軍勇士的捨命穿鑿殘破不堪,覃進孝向趙當世立下軍令狀,今日必要破城而入。

    覃進孝最擅長搏命血戰,爲了一錘定音,親帶一股勇士頂着清軍猛烈的箭矢前進。藤牌之上,箭射之聲簌簌落落,四周亦是嘈嘈切切錯雜彈亂。

    鎮虜衛城牆本來就不算太高,城下又因爲土石累積,早形成了許多高低不一的小土壟。覃進孝踩在上面,距離城頭僅數尺之遙。有清軍俯身張弓欲射,覃進孝甩出手中短斧,正中其額。

    血漿淋落,覃進孝抽刀呼喝道:“繩子何在?”

    當即有數名明軍勇士手持腕粗的麻繩貓腰探進。經過一晝夜輪番作業,這一片城牆已被鑿空數十尺,從外看,沒了包磚,牆體內泥石凹凸慘敗,幾如失去了皮肉的軀腔。明軍勇士在牆體內每隔三五尺便立一木柱,用以支撐牆體,避免中途傾塌反受其害。如今覃進孝感覺時機成熟,便喚上早已預備好的數十名勇士,各以麻繩拴緊木柱,末端相結。

    清軍覺察到明軍的企圖,螺號齊吹,無數清軍從各個角落聚如蟥蟻,拼死阻止城下的明軍勇士。不少清軍甲士甚至翻出城牆與明軍勇士激戰,登時間,鎮虜衛東城從城牆到城門,目之所至,無不是慘烈的肉搏廝殺。

    前線戰鬥正酣,佇立土臺的趙當世亦是目不轉睛密切關注着戰況。這時候,周文赫從臺下快速過來,近前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趙當世神情陡變,手不由自主扶住了木欄。

    同在觀望的黃得功見狀,以爲趙當世身有不適,關切問詢,趙當世擠出笑容道:“無事。這裏勞煩黃兄繼續盯着,我去去便回。”隨周文赫往臺下走了幾步,忍不住確認,“消息屬實嗎?”

    周文赫嘆氣道:“是西安府那裏派出的加急快馬,印信腰牌都檢查了,當無差池。”又道,“老徐早在上月中旬便已到彌留,只怕當時給如火如荼進軍的主公帶來困擾,始終隱而不言。直到他去世,才由親屬部下披露。”

    月初,留守後方的大明安肅伯徐琿病逝於西安府城。

    “目前陝西軍事暫由王總管兼理,覃奇功覃先生已從成都府城出發,日夜兼程趕往陝西。”周文赫繼續說道,“徐總管家無餘財,隨軍僅妻一名懷遺腹子,上書請回範河城軍中分到的宅院居住。”

    趙當世眼睛一紅。十年時間,說來不長,但憶及那些與侯大貴、徐琿等老弟兄在顛沛流離途中朝夕相處的日子,回到現實,他總會有種恍如隔世的惆悵。

    “派人專程去找何可畏,讓他按照王府待遇好生供養樓娘母子,不得怠慢半分。”

    周文赫點點頭,但略微有些擔心,道:“可若如此,恐怕朝中有人嚼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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