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山爲謀之徽京舊事 >第三章 悵恨鎖白衣 請君入甕來(三)
    靈徽因爲之前落水着了涼,這幾日都在服藥休息,原本聞說還會偶爾過來看望,但這一日她卻意外將玄旻等來了。

    靈徽順手將窗扇關了,再坐去桌邊,看着玄旻將藥倒去碗裏作勢要親自喂她。半勺湯藥就在脣邊,她卻遲遲沒有張口,目光在藥跟玄旻之間逡巡之後,她才喝了下去。玄旻也繼續喂她,兩人之間就此有了五年來第一次這樣和諧溫情的相處。

    靈徽去擦殘留在嘴角的藥汁時看見玄旻嫌棄地將藥碗丟回桌上,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跟木桌發出的沉悶聲音填充了他們之間的沉默,她重新走去窗下,這一次卻沒有推開。

    “你怎麼看唐紹筠”玄旻將擦手的手絹一併丟到了桌上。

    “他喜歡我。”

    玄旻的眼色在瞬間深沉,看着窗下靈徽清瘦的背影,他袖中的手不由握緊,表面上仍舊平靜道:“所以有些話由你告訴他會比較合適。”

    “我爲什麼要幫你”

    “你沒有選擇。”玄旻走去靈徽身邊,與她並肩立在窗下,又伸手推開的窗扇,窗外的景緻由此映出眼簾,翠色蔥蘢,繁花似景,他們好似只是在欣賞這片經由匠人修剪處理過的景緻。

    “我要見我大哥。”

    “不可能。”玄旻轉頭時正撞見靈徽欲怒難發的神情,他只揚起頭道,“你只能聽我的,或許我還能順道幫你報個仇。”

    靈徽冷笑道:“你會有這麼好心”

    “前提是建立在你聽話的基礎上,我也只是順手罷了。”

    “除掉唐風青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你就不怕因爲這件事跟太子和康王失和麼”

    “我跟他們和過麼”玄旻玩味地看着靈徽,漸漸俯身湊近她的眉眼,見她正強迫自己來正視他的目光,他很滿意地笑了出來,然而言辭依舊陰冷無情,“我跟陳國的所有人都勢不兩立,就像你對梁國那些賣國求榮的人一樣,我們的最終目的不一樣,但中間的過程卻是可以合作的。”

    “這就是你五年來的目的”靈徽忽然有一點所料未及的失望,在玄旻充滿誘惑的眼光裏,她似乎沒有找到自己內心期盼的那一道光,儘管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着什麼。

    “聞說比我更合適,她一直是你最忠心的侍衛。”

    “的確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而已。”玄旻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正在猶豫的靈徽,他能從她糾結的神情裏讀出她內心的掙扎,積累了五年的仇恨是時候給她一個突破口來發泄了,“昔日的梁國公主淪爲清王府的舞姬,日夜受着折磨,還有着梁國血性的巨賈之子顯然不會對這種慘事置之不理,何況公主還是個美人。這樣的故事光是開始,就已經能讓人猜到結局了,不是麼”

    “如果那幫梁商沒有見風轉舵,暗中支持康王攻打梁國,而是將他們的身家全部貢獻給他們的國家,也許弋葵城就不會丟,城上那面寫着梁字的大旗就不會倒,你跟你的兄弟姐妹也不用經受這些年的痛苦。歸根到底,你應該恨攻佔了梁國的陳軍,恨爲陳軍打開城門的我,還有那些助紂爲虐的梁國商人。”

    這樣的蠱惑將她內心始終不曾忘卻的恨意再度喚醒,過去那些讓她害怕、痛恨、想要逃避的回憶也隨之涌來,腦海中充斥着一幅幅灰敗或是殘忍的畫面,讓她在玄旻此時的注視裏手足無措,從而喊道:“別說了”

    “你想了五年的時間要去報仇,現在這個機會就在你面前,你卻不肯踏出第一步,我真的懷疑當你有能力殺我的時候,你手裏的武器是不是能夠真的刺下來。”玄旻突然上前將靈徽抱住,在壓制住她的反抗之後,他將靈徽隨身攜帶的匕首拔出來讓她握緊,道,“給你個機會殺我,脖子或者胸口,你敢動手就有自由。”

    靈徽握着匕首的手卻開始顫抖,她不得不剋制着已經被攪亂了的情緒慢慢將匕首移去玄旻頸間。她曾經也曾有過這樣的機會,卻被玄旻化解,今時今日她再度面對這樣的境地,卻不知爲何,那隻手給出了完全不及過去堅定的迴應鋒刃已貼在玄旻頸上,卻一直都沒辦法割下去。

    聞說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這一幕,她正要動手卻被玄旻制止,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靈徽接下去會做什麼。

    太過雜亂紛繁的思緒讓靈徽再次陷入迷茫與無措之中,她過去只以爲殺了玄旻會讓自己得到解脫,然而在知道梁國覆滅的更多真相之後,她想要報復的人就步不僅僅是玄旻一個,而這一條復仇之路並不是依靠宋適言就可以完成的,她甚至要藉助玄旻才能達成目的,可這個人是她這樣痛恨的存在。

    靈徽的激動最終化成溼潤了眼眶的淚水,在她的隱忍中一直未曾落下。而玄旻將這樣的情形看在眼裏,慢慢擡起手,將靈徽握着匕首的手包裹住再按下,道:“你的復國心願我不想理會,也不想說這是多麼可笑幼稚的想法。不過你想要報的仇,我或許可以順手幫你一把,靈南和靈淑的死,你不會忘記吧。”

    “不許你說她們,你不配”靈徽忽然揚起手中的匕首向玄旻刺去。

    聞說立即上前奪下匕首,將靈徽推去地上,也將她忍了多時的眼淚打了出來。

    靈徽垂首坐在地上,想着靈南跟靈淑的悲慘遭遇,她曾經相親相愛的姐妹相繼死在陳國人的手中,全都不得善終,而自己也被玄旻折磨了五年之久,這其中哪怕沒有國仇,家恨也足以讓她對那些慘無人道的陳國貴族深惡痛絕。

    聞說見靈徽強忍卻終究忍不住而痛哭,便給她遞去手絹,然而靈徽只是扭過頭,並沒有接受這份同情。

    玄旻從聞說手中拿過手絹,直接將手絹丟在她裙上道:“要不要報仇”

    又一滴淚水落下,恰好落在那塊手絹上,靈徽伸手將手絹死死攥在掌中,也逐漸擡起頭去看玄旻。她的雙眼潮溼通紅,眼裏糾纏的都是恨,對陳國,對玄旻,對那些梁商,也對這個殘忍無情的世界。

    玄旻讀懂了靈徽這個眼神的意義,起身與聞說道:“把東西都收拾了,兩日後有拍賣會,給她弄身體面的衣裳。”

    隨後玄旻離去,聞說將那把匕首交還給靈徽之後端着藥也離開了房間。

    靈徽看着手中那把匕首,那上面還能映出她如今發紅的雙眼,她忽然對這樣的眼神感到陌生,也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這樣,她過去的快樂純真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生存下去的意義僅僅是爲了報仇,從而一直

    與陰暗爲伍,直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商會舉行拍賣活動其實是梁商用以洗白贓款的一種方式,而這些錢款從何而來就各人自有各人的門道了。這次的拍賣會是打着賑災義賣的名頭進行的,聲稱拍賣所得的所有錢款都會拿出來賑災,然而玄旻對這些真真假假的東西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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