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山爲謀之徽京舊事 >第十章 舊恨並新殤 脣槍戰舌劍(二)
    莊友離開靖王府的同時,聞說便回了清王府向玄旻回報。

    不同於其他地方沉浸在將要過年的忙碌裏,清王府依然冷清,就連門楣都和過去一樣顯得有些陳舊,它彷彿完全被建鄴這座國都所遺忘,安靜地立在城南一條並不算太熱鬧的長街邊。

    玄旻此時正在等什麼,見聞說回來,他開口便問道:“只從靖王府回來”

    聞說點頭道:“莊友已經答應了靖王的要求,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進行。”

    玄旻搖頭道:“你都沒去唐府走一趟,我想要的東西還是沒有帶回來。”

    聞說微頓,看着慢慢從椅子上站起的身影,她立刻上去扶住,關心道:“你要去哪”

    玄旻因爲腿上的疼痛而略略皺眉,待終於站直了身子後才問道:“她去了哪”

    玄旻壓下女侍衛的手就要出去,聞說立刻攔住他道:“你腿上還有傷。”

    “就算瘸了也不妨礙我走這一趟。”玄旻臉上已露出不悅之色,沉聲道,“引路。”

    聞說並不想忤逆玄旻的意思,這就命人準備了馬車,載着玄旻朝建鄴城郊去了。

    玄旻的目的是去見靈徽,而靈徽今日去了城郊的亂葬崗,也就是當初她找到靈淑屍體的地方。

    冬季的郊外寒風尤爲刺骨,靈徽站在亂葬崗附近的一處山頭上,任由衣發被吹起,也只是靜靜地望着那一處堆放了無數具屍體的地方。這樣的風能夠讓她神智清醒一些,也就能夠讓她知道自己如今正在做什麼。

    意識到有人靠近,靈徽收起對過往的回憶,她知道來的是玄旻,並沒有轉身去看,也沒有對他有任何理會。

    她披着大氅的背影看來格外單薄,站在風中的身姿卻顯得尤爲堅韌,不知是不是此時天光不明,周圍的視線都顯得黯淡,讓玄旻也有些看不真切她的身影。

    “東西還沒有拿到。”雖然沒想到玄旻會在這個時候道這裏來,靈徽卻彷彿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突然的出現,對此也就沒有任何意外的感受,卻能猜到他來的目的,所以乾脆直接將結果告訴了他。

    荒蕪的山頭盡顯悲涼,讓人心頭隨之生出一股憂傷,靈徽想起當時自己抱着靈淑屍體的情形,想起姐妹分別時靈淑求助的目光,她不禁難受得閉上了雙眼問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替靈淑報仇”

    “在你把東西交給我之後。”枯黃的野草稀稀拉拉地分佈山間,加上此時陰沉的天氣和凜冽的風,玄旻也覺得很久沒有接觸過這樣蒼涼的景象了,心底似乎有一些情緒在輕微地衝撞,試圖突破他爲自己設下的層層壁壘。

    靈徽這才轉身面對他,眼底有着對現實的不耐煩和對玄旻從未減淡過的憤恨,她道:“我等不下去了。”

    “那你就從這裏跳下去。”

    玄旻走去高地邊緣,靈徽這才發覺他的腿不知何時受了傷,導致他走路的姿態十分怪異。但玄旻對此卻不以爲意,他看着高地下盡是亂石和荒草的地面,冷冷道:“死了就不用等,也免得在這世間受苦。”

    風忽然大了一些,卻依舊吹不散玄旻眉眼間彷彿萬年不化的冷漠,靈徽有一個瞬間的衝動想要將他從這裏推下去,就此結束他們之間的糾纏。

    “有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玄旻道。

    靈徽對他的故弄玄虛已經失去的興趣,因此並沒有在意他接下去想要說什麼。

    “宋適言的行蹤。”

    靈徽的訝異全無保留地表現了出來,她搶步道玄旻面前急切地追問道:“你說什麼”

    她的迫切跟他的鎮定在此時陰暗的天色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樣近距離的對視沒有令彼此覺得有絲毫尷尬,她此刻的心全都系在有關至親的事上,並沒有注意到因爲自己這樣一個充滿探知的舉動,將自己跟玄旻又置在了一個極其親密的空間裏。

    他們的對峙在一陣猛烈的山風來襲之下而停止,沙石隨風捲起,朝高地邊的兩人而來,靈徽本能地擡起手試圖遮擋,但她沒留心腳下,不慎踩滑,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就此朝高地下頭摔去。

    玄旻見狀立刻將她拉住,但因爲事發突然,他沒有任何防備,所以被靈徽一帶也滑了下去。所幸他及時找到了暫時借力的東西,緩住了一開始下墜的猛勁,就這樣拉着靈徽半懸在了高地上。

    靈徽聽見玄旻揚聲呼叫聞說的聲音,她擡首時見到玄旻因爲用力而已經變色的面龐,只是不等她再看清楚一些,那個用來暫時借力的東西就發生了斷裂,她跟玄旻再一次陷入滾落高地的困境裏。

    視線裏一片天旋地轉,靈徽能夠感覺到身體因爲連續撞擊而產生的疼痛,但這樣的感覺比她預期的要小很多。內心的慌張讓她在這一刻停止了其他思考,她的大半個身體都被護住,出於自衛的本能,她一動不動地縮在身邊被設下的保護裏。

    耳邊除了各種雜音,還有玄旻隱忍的悶哼聲,那一記記輕微的聲響本該被淹沒在此時的慌亂裏,但她卻聽得格外清楚,儘管眼前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卻彷彿能看見玄旻臉上痛苦的表情。在意識到此時此刻護着自己的人就是玄旻的時候,靈徽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終於落到地面的瞬間,靈徽仍舊不敢有動作,她慢慢地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確定了玄旻還在自己身邊之後才試圖將他推開,然而那個人對她的行爲沒有任何反應,她這才發現玄旻已經昏死過去。

    靈徽小心地將玄旻抱住自己的手臂推開,坐起身之後立刻查看玄旻的傷勢,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根本無從下手,好在聞說立刻趕到,告訴她玄旻只是外傷比較嚴重,並沒有生命危險。

    靈徽沒有察覺自己在得知這一消息後臉上即刻浮現的慶幸,也不曾知曉心頭因此而生的喜悅究竟是代表了什麼意義,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滿身傷痕的玄旻,一時間竟忘了這個人在過去五年裏帶給自己的種種折磨,甚至就在他們跌落高地的前一刻,他還在用她的親人作爲對她的威脅。

    聞說簡單囑咐過靈徽之後,就帶着玄旻立刻趕回了清王府。

    靈徽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望着快速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的那輛馬車,最終無力地垂下眼。她在依舊不減的刺骨寒風裏深重地嘆息,像是終於認清了某件事,其中的無奈與苦澀她也只有就此一人感受。

    風聲獵獵,吹徹荒山,像是有人在山間低泣,寂寥悲傷,靈徽將身上的塵土拂去,正要提步離開,腿上的疼痛讓她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受傷之人,卻也就是在這時,她猛然想起高地上玄旻怪異的走路姿態,不禁去想那人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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