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小村官祕史 >45辱沒先人
    劉鈞已經失卻了理智,其實當時岳母不叫娟娟快跑,可能劉鈞還不致於向李娟下毒手,但這一聲呼叫,無疑是燒了一把猛火。劉鈞知道自己活不了,也不能讓她留在世上風流快活。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寒光一閃,一刀砍開岳母,在岳母的哀號聲中,李娟感覺身上一陣接一陣發麻、發涼,涼氣直透脊樑,眼前一黑,人事不省,當時玉碎花落。她臉上還殘留着鄙夷的笑容,這一剎那間夏花絢爛,流星般消逝……

    劉鈞麻木的神經觸動了,他一把摟住了血狂噴的李娟,看她臉色在月光下逐漸慘白,眼角還殘留一絲冷笑,像一個要倒塌的石膏塑像。劉鈞痛苦地嘶吼一聲,肝膽俱裂、五內俱焚。這一刻消融了一切恩怨,他還如相愛之初,抱緊她、親她,喃喃地說:“娟,這個世界再容不下我們相愛,讓我們一起到另一個世界繼續相愛、繼續一起幸福生活吧。來世,我們還做夫妻……”

    說罷,他仰天長笑,一口喝下早就準備好的滴鼠鈉鹽,在天旋地轉當中,帶着他的嬌妻飛往了天堂……

    劉鈞的媽媽聽到這個凶信,當場吐血身亡。劉小昆當時五歲,還不懂得發生在他身邊的慘禍。自此以後,他就生活在爺爺身邊,祖孫倆相依爲命。舅舅家本來是不認可這個外甥,可是這個外甥卻很有出息,考入了中山醫科大學。劉松明老爺子僅僅靠田地微薄的出產維持生計,攢錢送孫子讀書。劉小昆一有出息,舅舅、舅媽就當他親兒子一樣看待了。支持他讀研,出國讀博士,歸國後在某省城大醫院做了第一主刀大夫。估計舅舅、舅媽給他洗了腦,劉小昆很少回生他養他的小香河村,也很少回村看望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的親爺爺。他對爸爸的恨,轉化爲對小香河的恨,對爺爺的恨。他逢年過節,良心發現,給爺爺匯幾千塊錢生活費,算是報答爺爺的養育之恩。屈指一算,劉小昆出生在六六年,也快五十出頭的人了。也不知道舅舅、舅媽說了什麼,讓他恨透了小香河村。自從他功成名就之後,他就沒有回過一次小香河村。

    劉松明提起這個孫子,直搖頭嘆息:“這個小白眼狼,我算是白疼、白養、白操心了。這孩子受了人家矇蔽,我當初沒有告訴他事實真相,我不想他捲入這個旋渦之中啊!誰知道讓人鑽了空子。唉——”

    老爺子酒喝到八九成了,說話帶有極大的情緒:“韓村官,你是個明白人。你倒給老頭子評評這個理。”

    韓寶來今天上午雖然做的輕活,但忙碌了大半天,也是喝的辛苦酒。現在直喝到眼睛起眼淚屎,晃悠着腦袋說:“我說,我說他起碼有三大罪過:不孝,第一宗罪;不明事理,偏聽偏信,不辨真僞,犯渾,是第二宗罪;第三宗罪,不認父老鄉親,辱沒祖宗,神人共憤。這種人,不認他也罷。老爺子,他不認你這個爺爺,我認您當爺爺。”

    “那我們是兄弟了。我蔣水,小時候雖然喫百家飯長大,但多數日子是跟爺爺生活在一起。特別是小昆進城讀書那些日子,我幾乎天天與爺爺睡在一起。那時候,爺爺教我養蜂,我至今養着幾窩蜂。蜂源就是來自爺爺家的。我跟爺爺說過,有我蔣水一天,爺爺,你就不愁喫和穿。”蔣水小眼珠子崩得出火,江湖中人說話,義字當先。

    丁小豔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是爺爺不嫌我們名聲不好,你就搬過來與我們同吃同住。你看,爺爺,你還蠻喜歡小新的。你就當小新是你的玄孫吧?”

    蔣水破口大罵:“別胡說八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蔣水當然知道老爺子的犟脾氣,怎麼肯認他這個做賊的孫子?這不是辱沒祖宗!老爺子活了一百歲,說不定哪天就要歸去了,怎麼肯辱沒祖宗?老爺子佈滿老年斑的麻臉上,如今像回爐的鋼材,沒斑處成了鋼火色,有斑處更是鋼鏽色,眼裏彷彿濺着火星,說話舌頭有點大:“水仔,不是爺不認你。你從此改了那毛病,你跟爺姓!爺帶你認祖歸宗。”

    蔣水不言語了,認祖歸宗能當飯喫嗎?他可不是孟夫子,不食嗟來之食,不飲盜泉之水。他一臉頹喪:“爺,爲此事咱爺孫倆撕破過多少回臉面。今天好不容易以韓村官的名義請您來陪客。咱們都不提這事。韓村官真正把咱們村搞起來了,我就把我的那幫龜孫子拉過來——”

    “得——得——你就別給咱們小香河添亂了。”劉松明老爺子怕這幫賊子賊孫帶回小香河村,那小香河村還有安寧日子過?

    “爺,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收的每一個徒弟,每一個入室弟子,我都有門規約束。誰犯了門規,那就得按門規辦,決沒有半點含糊。我的徒弟,決不會偷小香河村一針一線,說句良心話,小香河村的狗這麼威風,沒有人眼紅,沒有人嘴饞。啥原因?我有戒律:兔子不喫窩邊草。這是師傅的根基之地、立足之處,誰敢偷?上次丟牛,我就敢打保鏢,絕對不是我的徒子徒孫所爲。咱六合門就以門規森嚴立威江湖,開派五百年,那是香火不斷、人丁興旺啊。”蔣水說起他的六合門,還眉飛色舞的,這可是他的飯碗,立身之本。蔣水話鋒一轉:“韓村官,我願意接受你的招安。我率領我的徒子徒孫投奔你。你做大老闆,他們做你的員工。哪一個兔崽子,要是違反門規,咱清理門戶。不,那時候,是炒他孃的魷魚!”

    韓寶來想都沒想招一幫賊來搞活經濟,他可沒宋江的本事帶領一幫梁山好漢打天下,但也不能寒他們的心,何況能將這一大幫賊子賊孫招安,爲地方治安可立了一大功。加上酒精的刺激,膽氣豪氣都不差:“好啊!只要你們能在小香河村安身立命,我歡迎!”

    “成交!”蔣水一巴掌擊在韓寶來手掌,別小看蔣水人矮小,力量可不弱,韓寶來手掌火辣辣痛。

    韓寶來想着萬畝油菜種了一天半,不過種了幾百來畝,還不到零頭,不由靈機一動:“好啊,我看看你們的力量。蔣哥,你究竟有多少門徒?”

    蔣水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韓寶來眼鏡片一閃:“八十個?八十個生力軍加入我們,真不錯!”

    蔣水直搖頭。

    “八百?”韓寶來大喫一驚。

    蔣水還是神祕地搖頭,韓寶來差點爆眼珠子了:“八千?”

    丁小豔自鳴得意地說:“我們的人遍及祖國各大中小城市。”

    “真不愧是賊王!小香河村出人才啊!”韓寶來的話不知是諷刺,還是驚詫,小香河村竟然藏龍臥虎。怪不得蔣水說話,連地頭蛇陳滸都怯他三分,原來人家是有勢力的!

    “你們日常開展哪些業務?你們不會涉黑、涉白、涉黃吧?”

    “誰敢?”蔣水眉毛疙瘩一擰,眼裏佈滿殺機,“我們的主業就是——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你知道的,就是二指鉗工——這一手絕活,足夠養家餬口。還用得着鋌而走險嗎?想把牢底坐穿啊!”

    “有幾個犯了門規的……”丁小豔剛說了半句,蔣水的眼神掃過來,丁小豔趕緊閉嘴。

    蔣水嘆息一聲:“不過,現在我們的生存空間壓縮得越來越窄,城裏到處是監控攝像頭,很容易被捉現場。但是我嚴守祖制,咱們不能學人家玩掉包計、放鴿子、扮假和尚、賣假藥、開黑店……凡是觸犯門規的,我一定會清理門戶。”

    韓寶來將了他一軍:“你渦居深山,怎麼知道你徒弟在幹什麼?”

    蔣水用手指着韓寶來:“韓村官果然厲害,一下子想到了我們的要害上。我們的祖制是師父帶徒弟。徒弟一輩子得忠誠於師父。否則,我坐在家裏,哪有喫喝?”

    “不會吧?蔣哥,我說話,你可別生氣。是不是每個徒弟都喝了你的賊水?控制了他們的思想?”

    “哪有什麼賊水?我師父也沒給我喝什麼水啊?我事奉師父比事奉親生父母還要盡心盡力,當然,我一輩子也沒機會事奉父母。我真不會什麼水。我的徒弟還是靠祖師爺的真身壓住的,他們不敢亂來。”蔣水擠巴着小眼睛,頗爲自信。能開宗立派,盛傳五百年而不衰,當然有他的獨門絕技,蔣水肯定遵守祖制,不會泄露半點機密。

    韓寶爲想,我倒是有心想讓他們改邪歸正,俗話說他們喝了賊水,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輩子喫的就是二指鉗工的飯,他們能歸附他走正道嗎?於是他把醜話說在前面:“蔣哥,你的徒子徒孫跟我打拼,他們不是有違祖制。豈不是要受門規處分?”

    蔣水笑道:“你沒聽說過金盆洗手嗎?我讓我的徒子徒孫,一個個金盆洗手,從此以後,我就不再收門徒。這個小新嘛,小新願不願意做我的兒子?”

    “全聽師父的。”小新眨巴着小眼睛,倒是十分乖覺。

    劉松明老人臉上馬上有了喜色:“饒是如此。你這個孫子,我認了。水仔,爺爺希望你謹守諾言,聽韓村官的話,給你的徒子徒孫找條門路,一輩子有出息,這也算積了大德。爺爺認你這個孫子。”

    蔣水馬上指天發誓:“爺爺,蒼天在上,神靈作證:我蔣水有違今日之言,有如此杯。”

    說罷,蔣水將一個酒杯重重在摔在地板上,“噹啷”一聲,酒杯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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