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老對視了一眼,陳婆婆長嘆一聲,要是此事能成那是上輩子積了陰德。 .劉老爹這回給自己涮了一塊魚片,噝溜一聲,一口吃了下去,嚼得腮幫子扯着幾綹老筋喀吱喀吱響。陳汝慧當然猜中了八九分,隔往日,她早就藉故避開了。現在,她要爲自己的幸福添一把柴,她故意推了推韓寶來:“喂,你還不端碗陪老爹的酒?難道真的要老爹陪你?”

    韓寶來忙端起一碗酒站起來,酒亮汪汪地在碗裏晃悠,他的心也在晃悠,他不是傻瓜。老爹與大媽之意昭然若揭,他豈有不知?他的幸福可不操縱在別人手中,他的幸福一直掌控在自己手中。儘管張書記玩他於股掌之間,但他還是有自己的抱負的!他並不是那種聽天由命的人,他有一股子不輸氣的勁頭子!老子偏做點成績出來給你瞧瞧,別以爲我就是一個百無一用的秀才!

    老爹端起一碗酒也站了起來,這是一種很正式的對飲。先碰了這碗酒再說話。老爹一口氣幹完,“誒——”出口長氣,才巴着嘴皮子說:“這話怎麼開口呢?這麼說吧,你們真是——”

    劉老爹用左右兩個大拇指,彎成兩個傻小子,相對着彎了幾下。韓寶來不敢再裝聾作啞,直白地說:“老爹,您的好意,我領了。我們啊,還沒走到那一步。萬一有一天,走到了那一步,我請老爹坐上席。”

    這話讓陳汝慧渾身一顫,這話,她應該有心理準備!韓寶來雖然多情,但他是一個十足的理想主義者!他追求的東西沒有實現,他是不會輕易讓家庭的負擔拖累他!他不是愛情至上者,他應該是事業至上者。他可以爲了理想的事業,犧牲愛情,張書記給他洗過腦,什麼政治聯姻,什麼政治掛帥,什麼光宗耀祖。

    “老爹,別聽說了。我怎麼配得上他?人家再怎麼樣也是一個大幹部,我是一個什麼人?山村裏的一個小寡婦,上有老下有少。我真沒有癡心妄想,他能跟我過日子。”陳汝慧聲音悽惋,痛苦流涕。

    “孩子,別哭。小韓並沒有一口否定嘛。他說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不就是說咱條件沒成熟嗎?什麼條件?事業還沒轟轟烈烈地搞起來。條件還不是需要你們年輕人創造出來嘛。”劉老爹不虧是老支書,說話很會摳字眼。

    “嗯。”韓寶來竟然贊同老爹的說話,嶄釘截鐵地狠狠地點了點頭,他拿起塑料桶給老爹和他自己倒酒,“老爹,像你這樣過一輩子,我真的不想。我想,人生應該轟轟烈烈地活一回!”

    “咄,你說啥呢?老爹沒有轟轟烈烈活一輩子?你怕沒有了解老爹的歷史,老爹上過戰場,組織修過大水庫,做過全地區勞動模範戴過大紅花,也登過大報紙,做過新聞人物……”陳婆婆說話,牙齒還有,像說快板一樣滔滔不絕,口水噴珠,完全不是那種靜養的老太婆。可想而知,當年婆婆也是個人物啊!誰一輩子沒有風光過?

    韓寶來忙說:“老爹,你真風光啊,不枉此生啊!那我就學老爹,不枉此生!”

    韓寶來意氣風發再各倒了一碗酒,豪情滿懷:“老爹,大丈夫處世,應該有敢叫日月換天地的鬥志吧。”

    劉老爹端碗的手有點抖,聽其言或許酒過滿,有點往外溢,也有可能他全身在顫悠:“小韓!有志氣!老爹支持你!”

    “咣”一聲脆響,老少爺倆一仰脖子,一飲而盡。這哪裏是喝酒?分明是喝橙汁。酒逢知己千杯少。現在說到心坎尖上,從愛情談到事業,從城市談到農村,從官場談到商場,從商場談到戰場……怪不得過去說,老朋友相見,抵足而眠,徹夜長談,現在可是圍爐夜談,直到公雞喔喔打鳴,外面寒風呼呼,屋裏春意融融。爺倆告辭出門,地上一層白皚皚的霜,閃着幽弱的寒光。兩人這會兒可是熱乎乎地,你要送我,我要送你,人情比炭火還暖。

    韓寶來酒後,自認爲很清醒,眼前若明若暗,但他憑經驗就打開了房間的門,不需要開燈;隨手砰一聲關了門,然後往牀上仰天一倒,“唉喲——”傳來一聲呻吟,他感覺背後壓着一團軟肉!韓寶來驚了一大跳:“你是誰啊?你怎麼跑到我的房間裏來?”

    韓寶來憑感覺是個母的,他壓着並不起身。要不是隔着厚厚的棉絮,真的會把她壓成柿子餅。

    “喂,你起來呀!你壓扁了我!”那女人的聲音細聲細氣,聽起來異常熟悉,她不就是陳滸的老婆人稱水蜜桃的莫小桃嗎?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推他,他故意賴在她身上,沒懷好意地說:“是不是你老公把你趕出來了?”

    莫小桃覺得現在壓着不難受了,相反這種壓迫感十分撩人。她喘息着說:“韓村官,你再救他一次吧?我求你了。”

    “我又不是神通廣大的神仙,我可是小小小小的,一個比芝麻還芝麻的一個小官。我看你還是改嫁吧,他這人不犯事纔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他就是沒安好心。不過,今天我看他在幫廚,頂多是趁人不備,偷個把雞腿喫。這種事,不會吃出禍來吧?”韓寶來晚上還看到陳滸在哪裏假裝幫廚,其實是嘴裏喫過不停,反正公家的,沒人管他,你愛喫不喫。

    “韓村官,你說的一點沒錯,可我離了他,你又不會娶我,我可不想守活寡。有個人在身邊,總比沒有的好。況且,他從來沒有虧待我。”陳滸確實疼她,他冒着殺頭坐牢的危險把搞到手的鈔票,一分不少的交給她保管,他知道他走多了夜路總會碰上鬼的,他知道自己犯的不是大案,坐三五年出來,起碼還有一個家,還有可以安身立命之處。

    “你上次來說,他不是有家庭暴力嗎?離這種人遠點。不要以爲跟着他,要錢有錢,要勢力有勢力。但是遲早有一天陰溝裏翻船的,喫進去會嘔出來的。你還是早點抽身吧。”

    “韓村官,你有所不知,我跟他有兒有女,雖然他打我是家常便飯,但他也是一個顧家的人啊。韓村官,不看金面看佛面,看我一家老少,你就再幫他一次吧!”莫小桃不停地搖着他的胳膊。

    “說吧。”韓寶來打了一個呵欠,他現在酒力開始發作,極度想睡,顯得有點不耐煩。

    “聽陳昊強說,他倆喫飽喝足,從祠堂往家裏走。剛穿過那條大道,沒想到前面四輛摩托車,後面四輛摩托車,將他團團圍住。二話沒說,把他推上了自家的農用車,陳昊強嚇得差點尿褲子了。他還以爲會殺他滅口的。好在,這夥人的頭頭對他說:你,今天算你命大,碰到你爺爺——我。去!回家告訴他老婆,這雜種出賣了我們,我們帶他到老大面前給個說法。”

    韓寶來看她說得上氣不接下氣,惹人萬般憐惜,他往側邊一滾,有點懨懨欲睡:“那有什麼?沒那麼一回事,天亮就回來了。也許他現在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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