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馬上鴉雀無聲。 .張玉屏抱着文件夾進來了,繡花絲巾纏着脖子,亞麻色毛暱風衣披在肩上,走起路來,胸挺得很高,威風凜凜。

    韓寶來嘿嘿笑着:“他們嚷嚷着一起跟我們去喫飯。問我帶什麼禮物好?我說喫餐便飯要帶什麼禮物。”

    唐亞明首先聲明:“我沒說,楊彩瓊要跟着去。”

    張玉屏眼光閃亮:“可以啊,去啊,收拾一下,跟着混飯喫。有點膽量嘛。韓寶來當年還不是跟着我混喫混喝混開了的?”

    “去就去,誰怕誰?”楊彩瓊真有膽量,她穿着一身針織加厚毛線衣,牛仔褲,顯得很苗條,沒有染髮,就是梳成兩個抓鬏,顯出額頭的光亮,瓜子臉的白淨,下巴的尖,眼睛感覺超大,佔了半邊臉似的。

    “有個性,我喜歡。走吧。”張玉屏任用的幹部,肯定是優中選優,首先楊彩瓊這份膽量非常人可比。

    於是,楊彩瓊趾高氣揚跟着張玉屏書記出去混飯喫去了,氣得唐亞明悶聲不響。

    韓寶來開着車,楊彩瓊坐在後面。寶馬車開出縣委,張玉屏說:“先去南門大市場吧。”

    “不用了。我買好了一條活蹦亂跳的石斑,買多了,就不像話了。”韓寶來笑眯眯地說。

    “那我要給錢你啊,這是我的禮物。怎麼要你出錢?你出錢,性質不同了。多少錢?”

    “五塊。”楊彩瓊在後面搭腔,“五塊就是一巴掌。十塊就是兩巴掌。”

    “說正話,不是開玩笑。兩兄弟,還明算賬。何況我們是同志,工作上的同志,帳目要清楚。”張玉屏半真半假地說。

    “真給楊彩瓊猜中了,五個指頭,不過是五十。”韓寶來朝張阿姨隨口說的。石斑魚,河裏打上來的,至少賣一百二一斤,韓寶來不可能買半斤一條,起碼都得三斤以上纔像話。

    張玉屏拿出三張大鈔塞在韓寶來兜裏,笑着說:“我不管你買了多少。反正,我是準備這三百塊喫他一餐。他是你叔叔,你就看着辦吧。說我小了禮,那是你這個做侄兒的搞鬼。”

    “阿姨給我的,我就不客氣,晚餐就有喫的了。”韓寶來得意洋洋地說。

    “我也有份吧?”楊彩瓊在後面叫,韓寶來笑道:“中午,你可要小心別被人家放倒。”

    “我不喝就不喝,誰也奈何不了我。”楊彩瓊很自負。

    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韓寶來直接開進了市委大院,走出地下室的電梯,楊彩瓊驚叫一聲:“哇——好氣派耶!”

    韓文正臉有慍色,這姑娘誰啊?韓寶來帶她來參加家宴?意欲何爲?但再看這姑娘,不像是小香河的鄉村姑娘,但打扮也不妖豔,不染髮也不塗脂抹粉,但天然一種靈秀之氣。

    韓寶來還給她介紹:“這是我叔韓文正先生,這是我阿姨吳玉章女士,他,你應該認識了。人武部的科長陳桂山同志。叔,她是慕名而來的,我辦公室的同事楊彩瓊,她今天是一個見實生,以後是專門取代我的。”

    “韓書記好,吳阿姨好。”楊彩瓊緊靠着韓寶來,她有點緊張,緊貼着韓寶來的肩,有讓韓書記和夫人疑心她是韓寶來女友的意思。韓寶來的女友可以武裝一個連隊了,韓文正不可能全部認識。

    吳玉章中計了,樂呵呵地說:“嗯,你跟韓寶來還蠻配的。進來坐吧。進了阿姨家的門,就是自家人了。隨便,不要客氣。”

    張玉屏啞火了,因爲他看見周朝暉在跟陳桂山一起喝茶,擡頭看了張玉屏一眼,垂下頭繼續喝茶,故裝不知。

    “老周,要不要我給你做個介紹?”韓文正就喜歡開餓玩笑,還說調解他夫妻,不搞得大家不歡而散就是好的了。

    張玉屏面色凝了寒冰,要不是看他是頂多上司,絕對拂袖而去。韓寶來忙說:“張阿姨,韓叔也是一番好意,不看金面看佛面。坐吧。坐下都是客。阿姨不會怕了周伯伯吧?”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也沒說。”張玉屏臉色繃得緊緊地。

    “阿姨,我不然也不敢把你們湊在一起,是韓叔誇下海口。我只要把你們接到一起,他就有辦法——”韓寶來不敢說了,做了一個手勢,就是捏合在一起的意思。

    韓文正氣得直敲韓寶來腦袋:“小傢伙,你這不是出賣叔嗎?”

    韓寶來提着一個大膠袋,大膠袋是一條有花斑的扁平魚,跟海里的石斑不一樣,海里的呈烏黑色,河裏的花紋呈金黃色,所以當地又叫桂花魚。看樣子,不低於三斤。韓寶來決不會小家子氣。

    吳阿姨說着客套話:“玉屏,你看你,怕大姐這裏沒有喫。來了,還帶條魚來。”

    韓文正家有廚師羅師傅,勤雜工吳紅梅。韓寶來還是親自下廚做這條魚。韓寶來做成一魚三喫。一個是烈酒燒魚,一個是剁辣魚頭,一個是清燉魚排。這三個菜那是韓文正的最愛。韓寶來將烈酒與生魚片拌勻,還加了鹽,撲地一聲點燃火,讓生魚片在烈焰中燒一陣子,然後醮着醬喫,那真是鮮美無比。既有生魚的滑嫩,又有烈火爆燒的表面焦香。不需要醮芥末,一點不腥。

    韓文正和周朝暉是老友了,兩人都是茅臺發燒友。韓文正特地開了一瓶十五年的陳釀茅臺。吳玉章卻找了一瓶法國葡萄酒,她跟張玉屏、楊彩瓊喝紅酒。韓寶來知道韓叔不會要他喝高了,也跟着喝茅臺。陳桂山藉故要開車,他就喝湯。自從陳桂山給同學搞醉一場,他謹慎多了。

    韓寶來做的魚很快給大家喫完了。韓文正用筷子敲着碗說:“周老弟、小張哪,還記得那天,我陪同一個老外,叫什麼來着?”

    韓寶來記憶好:“世界投資銀行考察專家傑弗森先生。”

    “對,對,是傑弗森先生。”韓文正拍着大腦袋有了記憶,“啊,那是寶來做的菜,搞了一條大石斑魚,一魚十喫!驚得傑弗森先生瞠目結舌,硬是要我給他搞了一條魚,他真把那條魚帶回國了。但這老外,喫你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回國,就患了健忘症,一點息信都沒有了。白送一條石斑魚給他。不說他了。我是第一次,第一次喫到這麼新鮮的魚。今天寶來又做出這種味道來,復活了我的記憶。周老弟,想起來了嗎?怎麼長嘆短籲?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們擺在桌子上說,說出來痛快一點。”

    張玉屏眨巴眨巴丹鳳眼,面浮笑容:“我們沒什麼?老周,我們吵架了嗎?老韓,你哪隻眼睛看我們不和了?”

    “那好,那好,我要看看,是真和,還是假和。周老弟,男人主動一點,你挾一點魚,你看魚不多了。趕緊,趕緊選一片你老婆愛喫的,看她喫不喫?”韓文正就愛做這種事情,他覺得這是做善事,不是說寧拆一座廟,不可拆散一對夫妻。

    周朝暉在韓寶來的攛掇下,他訕笑着夾起一點張玉屏最愛喫的魚頭腦髓,這是腦黃金啊,這是張玉屏的最愛。她以前總是吃了魚頭腦髓,其它的便經周朝暉喫。張玉屏面無表情,還是那樣淡淡地笑。張玉屏沒有伸嘴過來接,韓文正便催促周朝暉:“說話呀。叫聲老婆喫魚啊。”

    人有時候,變成當事人之後,變得呆頭呆腦。吳玉章便輕聲勸張玉屏:“玉屏,家和萬事興。不要給話給別人說。有什麼過不了的坎?生活這麼多年。知根知底。人這輩子,能有幾個二十年四十年?不像小傢伙,還年輕,一切可以重來。我們現在就要維護好這個家庭。我跟老韓也拌嘴,但都是爲了我那個寶貝兒子拌嘴。我們爲了個人感情從不吵架。大家上點下點,有什麼關係?”

    張玉屏眼睛很酸,但她是要強的女人,她決不會在韓文正面前灑淚,她知道不是哭泣的時候,她淚往心底流,她強顏歡笑:“沒什麼。我們也是爲了不爭氣的小蓓鬥氣。他怪我干預了小蓓的婚姻。我說,崽大不由爹孃,我想幹預也干預不了啊。但我做爲母親,又不能置身事外,我是乾着急。”

    “好啦。周老弟說話呀。玉屏給你拋出橄欖枝了,你不能無言以對啊。”韓文正好急,他太想把這事做成功,功德一件啊。

    周朝暉喉結動了動,嚥了一泡口水,放出了聲音:“玉屏,都是我不對。我真誠道歉。請你接受我的道歉。”

    周朝暉用湯匙舀着最美味多汁的石斑魚腦髓,張玉屏笑眯眯地吃了,很輕鬆、很自然:“老周,看你搞得那麼嚴肅。有什麼大不了。反正,現在孩子們的婚姻都定下來了。我們也只能做壁上觀。有什麼想不開的?”

    周朝暉有點口吃了,說話有點顫抖:“玉屏,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你別生我的氣。我願意侍奉你一輩子。你要怎麼樣?你說。我不會惹你生氣的。”

    “老周,別這樣說。你看,我們得給孩子們做表率,別說這些沒志氣的話。你喝酒吧。不過,少喝一點。你也腸胃不好。”張玉屏說的話很暖心暖胃啊!

    “好了,好了。你們男人喝你們的吧。我們姐妹喝,還有小楊,陪阿姨喝,你可要主動,年輕人做什麼事不要遲疑。要主動。”吳玉章開始了經驗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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