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珺瑤推門而進的時候,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不由得皺了皺眉,“主,酒喝多了會傷身。”
“呵。”崔雲帆淡淡瞥了她一眼後,索性拿起酒瓶直接灌進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林珺瑤看到他下移動的喉結,酒從嘴邊溢了出來,然而他像是失了心一般,依舊灌着酒,心頭一酸,主這是何必呢。
“主。”林珺瑤把崔雲帆失落的眼神都收盡眼底,有些心疼,“主,還求您別糟蹋自己啊。”“噗通”一聲,林珺瑤跪了下來。
崔雲帆一把摔爛了酒瓶,碎片彈起割傷了他的手,細小的碎渣則彈到了林珺瑤典雅的臉蛋,兩條細小的傷痕,一副我見猶憐的心疼樣兒,然而卻激不起崔雲帆內心的波動。
“主,您手受傷了。”林珺瑤望着那鮮血直流的傷口,一滴又一滴像是止不住一樣滴在地濺起血花,“屬下給您藥吧。”林珺瑤依舊跪在地,聽着崔雲帆的指示。
“珺瑤。”崔雲帆突然開口道,見她詫異地瞧着自己,閉了閉眼問道,“你在我身邊有多少年了?”
林珺瑤一愣,多少年了?三年還是五年亦或者是很多年了吧,反正她已經習慣跟在崔雲帆身側,作爲暗影保護他。“回主的話,十二年了。十二年前若不是主救了珺瑤,世怕是沒了林珺瑤這個人。”苦澀地笑了笑,十二年朝夕與共卻敵不過短短几個月的相處,林珺瑤啊林珺瑤,你真的是個很失敗的人。
崔雲帆閉着眼的眼皮一顫,沒想到已經過了十二年之久,原來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啊,遲疑了一下又問道:“有沒有想過嫁人?這十二年來你盡心盡責,早已還清當年的恩情,我自是把你當做妹妹,若是想的話,我這放你走,大可不必在我身邊浪費大好青春。”
“主,珺瑤不走也不會離開。將軍在哪裏,珺瑤在哪兒。”林珺瑤搖了搖頭,眼裏含着淚光。她不敢相信若是離開了崔雲帆她該怎麼生活,當年是他救了她一命,於情於理這輩子她都要陪着他,共同經歷風雨,替他而死。
崔雲帆搖了搖頭道:“珺瑤你錯了,此次逼宮雖說我們準備了這麼多年,可我沒有十全的把握,且不說崔貞元老奸巨猾,如今也不過是忌憚我在北雲的威望表面還不敢動我,可暗地裏使了不少絆子,再者世家的人是絕不會允許我藏有二心。如此看來,若真的逼宮,將死傷無數,我不希望你一個女孩子參與其。”
“主在,珺瑤在。”林珺瑤毫不遲疑道,“主大可放心,二十萬禁軍算死也會保全主的性命。”
“你錯了。”崔雲帆依舊搖着頭,“何必讓這麼多人陪葬呢,我一個人死可以了,那可是二十萬條人命啊。”
“您是禁軍的王,若是王沒了,禁軍自當以死謝罪。”林珺瑤鏗鏘有力的聲音,字字砸進了崔雲帆的心底。
“反正我已是無心之人,死對於我來說並不可怕。”崔雲帆苦澀一笑,“何況母妃和父皇還在等我,我也算是個即將走向死亡的人了。”
林珺瑤搖着頭,緊抿嘴,隨後輕顫道:“若是主亡了,那麼大人也會隨主而去。所以還請主收回剛剛的話,你身後可還有大人啊。”
“舅舅。”崔雲帆咬緊嘴脣,不知該如何辦纔是,唯一讓他牽掛的便是這位自小疼愛自己的舅舅,若是舅舅的希望破滅了,保不齊真的會隨自己而去。
“主,您身肩負着重任,想想貴妃娘娘和先帝。”林珺瑤自是知道自己不能逾越,但如今她不得不提醒崔雲帆,只有這樣他才能振作,看到崔雲帆一下子煞白了臉色,心一陣疼痛,然而忍痛也要把話說完,“一報仇,二奪皇位,二者缺一不可。”
“我知道。”崔雲帆痛苦地閉了眸子,如畫的江山他不想要,常年征戰在外,他嚮往的則是山川美景,只希望能和相愛的人攜手走在鄉間小道,品嚐當地美食,欣賞山清水秀,然而生在皇室,這樣的願望都不能奢想。
“主,既然珺瑤的命是主給的,那麼珺瑤自然不會離開主,風雨共舟,直到死。”林珺瑤不卑不亢道。
“珺瑤,我知道你的心意。”崔雲帆抿了抿嘴,算是傷害他也要開口,這話自己在之前應該和她講清楚,然而一直都沒有時間,如今一併了清了也好,長痛不如短痛,也是爲了她好,不必做多餘的犧牲,“可是我的心已經隨着子汐而死了,無關容貌,無關身世,只是傾心。若是有一天當你真正遇到一個你所愛的人,你能明白我今日所說的話了。”
“我知道,所以這顆心已經死了。”染滿鮮血的手慢慢撫那顆跳動的心,崔雲帆扯了扯嘴角,“一個無心之人,再也沒有了悸動。”
林珺瑤忍着淚水,倔強地不讓它留下來,她不希望崔雲帆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是強大的林珺瑤,無懈可擊的暗影,“無心之人,主您又何必呢?您可是北雲第一個公子,都城那麼多千金爭破腦袋想要嫁的人,何必爲了子汐姑娘如此呢。”
“你現在還不明白希望到絕望的滋味。”崔雲帆笑着搖了搖頭,“她給了我希望,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她身有我們這些人所沒有的純淨,然而因爲身份又給了我絕望,推下深淵的絕望,我掙扎,我怒吼,我想要突破這個牢籠,然而發現所有人都得欣然接受,無從反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北雲的定王,她也不是顧家的千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但也只是想想罷了。她身肩負的是五國百姓的希望,天下蒼生的性命,我甘願退出來成全她。天下我更需要她。”
林珺瑤抹去劃過臉頰的眼淚,深吸一口氣,“主你若是無心,那麼珺瑤把心給你,讓你成爲有心之人。”
“沒用的,如今不是我可以做主的。”崔雲帆笑着,桃花眼裏盛滿的風情,在林珺瑤看來是分外的刺眼,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不曾想夏子汐對於崔雲帆來說竟如此重要。
林珺瑤終究還是說不出那些勸他的話,是不願看見他傷心難過,若是他傷心了,自己會痛苦一百倍。
崔雲帆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臉點藥,女孩子還是不要留下傷口爲好。”
“那主您。”林珺瑤緩緩站了起來,麻木的雙腿和疼痛的臉頰她絲毫感覺不到,心裏的苦楚與疼痛早已超越了身體的痛楚。
“我無妨,你先下去吧。”崔雲帆對她點點頭,“傳信給舅舅,等顧家與赫連家大婚一過,我回北雲。爲了我的子民,爲了我的母妃一戰。”
“是,屬下領命。”林珺瑤應道,算你是無心之人,我也依舊喜歡,至少現在你可以肩負起身的使命,不再爲了一個女人而壞了大事。
待林珺瑤出去後,崔雲帆低頭看了一眼滿是鮮血的手,自言自語道:“痛嗎?好像也不痛。”隨後拿起烈酒,一把拔下木塞,一股腦全倒在傷口,“嘶”咬緊牙關,手並不遲疑。
林珺瑤的腳步僵在門外,心疼地瞧着裏邊的崔雲帆,手緊緊捂住嘴,不讓發出一點聲響。主您要怎麼辦好呢,她真的如此重要嗎?讓你可以拋棄一切,捨棄全部嗎?
一罈子酒見底,崔雲帆臉色發白,可只有這樣他才能覺得自己是清醒的,若這一戰不能成功,那麼自己註定要走向死亡之地。如此他怎麼敢讓子汐嫁於自己呢,他不願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更不願她成爲五國所恥笑的對象。如今她與赫連家的聯姻自然是最好的選擇,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極好極好。
林珺瑤摸着那顆只爲他跳動的心,怕是都碎了吧。眼眸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終於滑落臉頰,滴在地。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你若在,我便在。若主真的執意而行,那麼珺瑤一定會幫你實現的,遇神殺神,見鬼殺鬼,爲你而生,替你而亡。
崔雲帆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再次撫那顆緩慢跳動的心,“無心之人,無心之失。”俊朗的臉帶着絲絲笑意,桃花眼裏的風情瀰漫,若仔細一瞧便會發現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眸深處,他戴了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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