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坐在席間的那幾個儒生,聽得這位趙官人在太學時便是詩詞冠絕同窗,便是赴宴之前先打過腹稿,也不敢出來賣弄,而本縣陳父臺更是進士出身,文采經義更是不必多說。
“見過主簿老爺!”嚴主簿剛剛坐定,樂天忙施禮道。
“你倒是先縣尊與本官一步來到!”嚴主簿的語氣中並不顯得奇怪,似乎早便知道樂天與於官人交好一般。
與陳知縣喫酒敘談片刻,趙明誠明顯感到這些儒生士紳神色越發拘謹,隨即將目光投向樂天,對陳知縣笑道:“爲兄幾日前在蔡州,便聽聞平輿縣衙出了位被冠爲桃花郎君的文雅吏員!”
陳知縣輕笑道:“趙兄過擡愛過甚,衙中書吏只不過做了首不求上進的怠憊憤懣之詞,何來佳句之說!”
知縣老爺說話時難免不敲打自己,樂天倒不在意,但從陳知縣的話音中樂天卻明顯可以聽到對自己的呵護,大老爺口稱自己爲書吏,不以衙伇稱呼之,話音中寓褒於貶,分明就是擡舉自己是半個讀書人。
聽得陳知縣這般說詞,立時有儒生在席間拱手說道:“學生只是聽傳聞說這桃花庵歌是本縣皁伇所作,畢竟耳聽爲虛,今日學生斗膽,不如讓這位皁伇即席賦詞一首,也好眼見爲實。”
見這儒生揭居然在席間揭自己做差伇的老底,樂天心中不禁怒然,這明顯是在戲耍貶低自己。
怪不得秦始皇當年焚書坑儒,隋文帝削減官學普及文盲,果然是有道理的,只是這二位執行的欠缺力度,坑殺的不夠乾淨,文盲普及的不夠徹底,不然何至於今日有人在這裏爲自己拆臺揭短,樂天恨然想。
這儒生話音落下後,其餘的幾個儒生也是連連點頭。原因無它,都說這傳唱州府的桃花庵歌爲衙中小吏所作,使的平輿儒生在其他州縣讀書人面前擡不起頭來,今天恰好遇到這作者,自然要存心戲耍一番。
嚴主簿自是知道樂天有些詞才的,說道:“樂貼司,你且做首詞句,與趙官人陳縣尊品評!”
“老爺吩咐,屬下敢不從命!”樂天起身,挑眉思慮着剽竊哪首詞應景,原來自從上次樂天剽竊過那首浣溪沙後,便開始搜腸枯肚的在腦子裏蒐集北宋之後的詩詞,心中清楚自己除了踢球外就有這點優勢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的上,眼下果然到了用上的時候。
陪坐在身邊的蘭姐兒,笑着向樂天拋個媚眼不失時機說道:“奴家陪侍先生倒酒挾菜,手臂都麻木了,不如樂先生就憐惜奴家,贈首詞罷!”這蘭姐兒說話間先是拋了個媚眼,又扮做一副楚楚之態,讓人不忍。
“既然蘭姐兒開口,那樂某就爲蘭姐兒填一曲點絳脣,名字便喚做詠風蘭!”樂天應着蘭姐兒巴巴望着自己的目光說道,又稍做沉吟片刻,才徐徐念道:“別樣幽芬,更無濃豔催開處。凌波欲去,且爲東風住。忒煞蕭疏,怎耐秋如許?還留取,冷香半縷,第一湘江雨。”
“謝先生贈詞!”蘭姐兒品不出詞的好壞來,見樂天做的出便美滋滋的收下,又連忙爲樂天斟酒喂入口中,又夾來幾口菜餚。
一衆女伎看蘭姐兒眼中生嫉,怪不得蘭姐兒執意要坐在樂天身邊,原來卻是爲了索要詞句。
“趙兄所言極是!”於官人也是跟着說道:“蔡州轄下數縣,以往只有州府他處詩詞傳入平輿,樂賢弟得縣尊大人教化,我平輿文風日盛,不日將領蔡州之風騷也!”
這趙明誠與於官人說話都相當的有技巧,一則拍了縣尊大人的馬屁二則吹捧了樂天。
屬下被誇講,陳知縣自然也覺的面上有光,依舊道:“與經義相比詩詞不過小道耳,本縣儒生潛心做聖人學問,只有這等樂書吏耍懶偷閒,纔會專習詩詞!”
在場的幾個儒生心有不甘,可自己肚子裏打好的腹稿與此詞相比,又拿不出檯面。
“樂先生曾欠下奴家一首詞作,可還記得否?”
就在下一刻,撫琴的盈盈姑娘對着樂天遙遙一笑。這蘭姐兒都索了詞句,盈盈姑娘又豈能不開口索要!
“雅吏就是雅吏,不欠錢財卻欠詩詞,當真擔得了一個雅字!”趙明誠來了興致,笑着與陳知縣、於官人說道。
席間又是一陣嘻笑,有人趁機出於各種目的起鬨,張口催樂天快些還盈盈姑娘的詞債。
“即便是盈盈姑娘不向樂某討要這詞債,樂某今日也會還的!”樂天輕笑了一聲,又站起身形:“這是樂某第二次相贈姑娘詞句,便用相見歡的詞牌罷!”
盈盈姑娘起身道個萬福:“盈盈不敢挑剔,但憑先生相贈!”
樂天離席踱了兩步,做思慮狀,數息後才念道:“落花如夢悽迷,麝煙微,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愁無限,消瘦盡,有誰知?閒教玉籠鸚鵡念郎詩。”
在場之人都細細品咂這首相見歡,於官人微笑道:“如果於某沒記錯的話,坊間曾流傳樂賢弟上一首贈與盈盈的浣溪沙中,上厥第一句是‘一半殘陽下小樓’,今日相見歡上厥最後一句爲‘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前後兩首呼應,當真一個妙字了得!”
聽於官人這麼一說,所有人都反應過來。細品一番之後,一衆人將目光投向樂天,眼中目光變的曖昧起來,最後這一句閒教玉籠鸚鵡念郎詩,莫非樂貼司對這盈盈姑娘有意。
盈盈姑娘也是面色微紅,再次福了一福:“謝樂先生詞!”
樂天點頭致意,回到座位上。
一衆人還在品咂樂天的兩首新作,心中知道自明日起這兩首詞又要在平輿傳唱開來,免不得像上次一般再次傳唱州府。隨即那一衆樂伎也開始撫琴助興,唱起樂天新“作”的兩首詞來。
管絃絲竹聲停下的空隙,一道聲音在席間傳來:“在下以爲,樂貼司的這首相見歡應是事先早便爲盈盈姑娘準備好的,故算不得即席之作!”
樂天聞言遁聲望去,見是一年近三旬的儒生,卻不識的此人。隨即心中冷笑,準備好的又如何,你還不知道小爺的這些詞都是抄的,你又能奈我何?
“樂先生想來不記得了,那日樂先生在清河岸邊做桃花庵歌,戲謔的便是這個呂姓的儒生!”見樂天一臉茫,坐於身邊的蘭姐湊到樂天耳邊說道。
對於此人所言,樂天不予理會,且讓他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