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擎宋 >第二百三十七章 當官不如爲娼
    次日一大早排衙剛剛散過,樂天坐於花廳休息,便聽到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隨即便聽到有內堂門子阻攔的聲音,下一刻便見戶房押司王方一副急匆匆的模樣,身後還隨着正欲阻攔的內堂門子,徑直入花廳。

    看戶房押司一副慌張模樣,樂天心中感到一絲不妙,問道:“何事?”

    戶房押司王方忙拜道:“縣尊,錢庫的庫吏錢九分兩日未來上差,屬下去其家中觀望,只見其的宅子早己做價轉與他人,一家老少俱都是不見了!”

    “錢庫的庫吏不見了!”樂天不由自主的挑起眉頭,心中越發的感覺到不妙,對一旁的心七說道:“尺七,你去刑房與本縣傳話,迅速派出差伇去尋找這庫吏錢九分!”

    隨後又吩咐與戶房押司說道:“王押司快去組織人手去錢庫盤查,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隨即,樂天又吩咐屠四,道:“你出衙去看看那住在縣公館的前任張知縣可曾走了麼沒有?着本城皇城司的人手留意這張知縣的動向,在那錢庫未曾盤察清楚與那吏員錢九分未曾尋到之前,不要讓這張知縣離開錢塘半步,同時告知皇城司中的人手,要密切注意這張知縣的動向,還有最近與什麼人往來,若這張知縣欲強行離去,將其攔住說是本官的意思便是!”

    屠四領了命令便要出去辦事。

    臨行前,樂天又叫住屠四,道:“你去將我姐丈喚來,本官有事要與我那姐丈商量,順便將此事告之木捕頭,讓木捕頭着人將按那錢九分的模樣畫出畫像,暗中派出人手緝拿那庫吏錢九分,拿下之後暫且不要解到縣衙,押於皇城司暗處便是。”

    又應了一聲,屠四纔出了縣衙。

    官場有諺:“當官不如爲娼”,娼作倉庫之倉的諧音用;管庫喫庫,在歷代朝廷衙門裏那可是公開的祕密;而且照例都是老爺和小吏合夥着喫,縣衙做過小吏的樂天自是知道其中的道理。

    傳過話的尺七回來,見樂天面色陰沉,小心翼翼的問道:“官人莫不是懷疑這錢庫庫吏與那前任張知縣合謀盜取公帑?”

    沒有回答尺七的問話,樂天反問道:“水滴石穿這個成語你可曾聽過?”

    尺七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小的沒讀幾天書,哪裏知道水滴石穿是什麼意思。”

    樂天笑道:“我大宋初年,曾在杭州做過知州的張詠張乖崖在崇陽縣爲知縣時,曾捉住過個盜取錢庫銀錢的小吏,那小吏言:‘一錢何足道?你能打我,還是能殺我?’張大人心中生怒,判道‘一日一錢,千日千錢,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然後親自動手,拔劍斬了這庫吏,再申報御史臺自劾。”

    “這判處未免有些太重了罷?”尺七驚道,又看着樂天,問道:“官人是要學那張大人做位名臣?”

    未待樂天說話,姐丈李梁從後門入了縣衙,走入到花廳,開口道:“二郎,聽屠四說縣衙裏似乎出了事情?”

    樂天點了點頭,將掌管錢庫的庫吏錢九分失蹤一事說與自家姐丈一遍。

    只所以將姐丈帶到身邊,樂天看中的是自家姐丈在縣衙裏當了十幾年的差,見慣了衙門裏的事諸多場面,自己將姐丈帶入皇城司,也是想尋個機會與自家姐丈立個功升個武官功名,總比在州衙裏熬上十多年才能出頭,比做個從九品的雜流官更有前途,況且張所在蔡州做知州不過三年的時間,將來蔡州換了別人來做這知州,人家買不買自己這賬還是未知之事。

    “你我郎舅二人皆曾在衙中爲吏,但所有爲吏者中以庫吏最爲喫香,能謀此位者,皆非一般人。”聽完樂天說話,熟知衙門中事情的姐丈李梁眯起了雙眼,“庫吏喫庫在衙門裏司空見慣,其中最客氣的方式也是最爲文雅的喫相,便是挪用庫銀放債生息,或是存入到質庫喫取利息;若是實物貯庫,大抵是以次充好或者是報損註銷等種種手段不一而足。”

    對於這條門路,兩世爲人的樂天還是清楚一些的,後世那些公司裏的那些業務員,在討回債後哪個不將錢先在自己銀行的賬上存上一年半載再交上去。

    “在平輿時,我見那史庫吏也還算老實!”樂天想了想說道。

    “史庫吏老實,那是因爲衙中的三大老爺皆抱成了一團,縣太爺陳大人又精明的很,故而那史庫吏纔不敢有小動作。”對於樂天的說詞,李梁顯得有幾分不屑,又說道:“似陳大人那般精明的官也便罷了,若是換成的庸官卻是連碰也不敢碰那庫吏,你若是不去碰他,他還能保證你在離任辦移交時有個帳目與實物相符,倘若平素隨時盤點,堵死了他這一條穩穩生財的出路,屆時就會弄點顏色給你瞧瞧了。

    倘若那官員若是貪的,那更可以蠅營狗苟了,進一步做造假帳目或監守自盜的事了,別的不要說,只以‘沒收入官’這一項來說,貪財的老爺非要有庫吏當幫手不行,將罰沒的財物減半或是隻留一二成與官府,其餘八、九成盡數被老爺與庫吏瓜分也是比比皆是的,更有甚者,有不老不夠老練的縣太爺們吃了庫吏的虧。”

    那邊有僕伇奉上茶水,李梁說的口渴,才停了下來。

    聽了自家姐丈這般說話,樂天心中輕嘆,那句“任你官清如水,也不抵吏滑如油。”果然沒有說錯。

    蔡水潤了潤喉嚨,李梁又說道:“我曾聽過一位前輩說過一件事,俱體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便不知曉了,本朝初年有個縣衙庫吏曾勾結知縣監守自盜,那知縣曾巧立名目前後支取庫銀數千兩,那縣衙庫吏按其支用日期與細目,逐項加倍填寫數字,將自己貪污的罪名與份額盡是歸到了縣太爺的名下,又事先家眷全部遷走,直到肅政廉訪使來巡察官紀官風時,那庫吏將這本假賬目向上一交,不聲不想的帶着全部贓錢遠走高走,這剩下來的虧空,全得由那倒楣的知縣兜着!”

    聞言,樂天險些跳了起來,自家姐丈所言與後世那些貪官們沒什麼兩樣,先讓家人移民,再轉移貪腐所得資金,最後自己再幹一票大的遠走高飛,二者手法就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

    “爲官者豈能爲小吏所制!”樂天冷哼了一聲,眼中生出幾分怒火,。

    “你莫要不信邪!”對於樂天的說詞,李梁又鄙視了一眼。

    對於自家姐丈這表情,樂天有些無奈,看家姐丈在衙裏看慣了場面,怎麼連自己的舉動都看不出來,目光掃過左右,示意一衆人等下去,才與自家姐丈說道:“姐丈,如今二郎我也是一縣父母,姐丈您傳授經驗時,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李梁聞言,立時明白過來,自家二郎今非昔比,做官便要有做官的模樣與威勢,自然是要拿捏些架子擺些譜的,自家這小舅子雖然明白自己說話的道理,但還要拿捏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同時又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未從角色中轉變過來,現在自家小舅子與自己是上下級關係,自己還未拿出那種下級對待上級的態度。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