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擎宋 >第九百一十一章 大亂纔有大治(下)
    “周代殷商,自武王至幽王,分封天下,禮樂治國四百年,正可謂大治;周平王東遷洛邑之後天下大亂五百年,直至秦皇羸政滅六國一統天下治而復亂,然後再亂而復治。

    然始皇帝修陵墓,修長城,統一貨幣、字,用法家李斯、韓非之說,以嚴刑酷法治世,結果卻是越管越亂,越治越亂,終致陳勝吳廣起事不愉快楚漢爭霸。纔有兩漢四百年的大治,時至今日,爲歷朝無法超越。”對於李綱的發問,樂天說道。

    對於樂天所說,李綱顯然不同意,反駁道:“以下官來看,始皇帝之治雖爲大治,卻爲苛治,而非仁制。其次被滅六國貴族勢力尚存,靜待時機,以圖有反撲,其亂自在情理之,實怨不得法家之治。”

    做爲孔聖門徒,李綱見不得樂天說儒家的不好。

    沒理會李綱的反駁,樂天繼續說道:“漢高祖代秦立天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反思前秦爲什麼滅亡,以至於漢自高祖至景帝歷四朝始終不敢忘記秦是如何滅亡的,既然秦朝因爲‘大管大治’、‘大搞建設’而亡,那漢便不要大搞大建,讓百姓自由自在的種田放牛,休養生息。

    總之,秦始皇做什麼,帝景帝反着來,放棄法家之法,轉而採取老莊無爲而治。秦始皇修阿房宮,帝景帝修瓦房。秦始皇焚書坑儒,愚民之智。帝景帝下令全國找書,恢復民智。秦始皇收天下之兵器,弱民間之力,修十二銅人立於咸陽。帝景帝提倡尚武之風,各地定期舉行武,訓練。”

    聽樂天一番說詞,陳凌元不由的點了點頭:“我大宋奉守內虛外,強幹弱枝之策,以至於民間毫無尚武之風,伐遼時又豈能不敗焉!”

    宇虛也是捋着鬍鬚,也是說道:“相較今日汴都、江南之弱溫柔,漢朝卻是民風彪悍,書載雲:‘吳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劍,輕死易發’。民間擁有的兵器之多,遠勝今日可,以至於修兵器的修補匠都能發家致富。司馬遷曾爲之慨嘆:‘灑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

    待二人話音落下後,樂天與李綱言道:“李大人,李斯、韓非皆爲荀子弟子,法家可謂儒家門徒,秦始皇帝以法家治國而社稷崩壞,可不可以謂之爲儒家之治不如法家無爲之治?”

    李綱做爲一代名臣,又豈有認輸之理,思慮了半響後,言道:“李某不敢苟同於侯爺之說,兩漢四百年除去間各種小亂的年份,也有三百多年,這三百年大治其間從高祖立國至景之治只有百年不到,然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可以說大漢四百年之大治,有我儒家三百年之功勞!”

    對於李綱之言,樂天只是一笑:“李大人要記住,漢代之盛源於‘景之治’,國家糧倉裏的糧食喫不完發黴了,國庫的銅錢用不完生鏽了。無疑證明了老莊的‘無爲而治是成功的。

    我華夏曆史是這樣的特,統治者輕徭薄賦,國家的錢用都用不完。統治者苛捐雜稅,國家的錢卻怎麼都不夠用。這個問題,我國的歷人統治者們怕是從來沒搞明白過,時至今日,想來當今的天子依然搞不明白,依然與民爭利。”

    說到這裏,樂天話鋒一轉:“漢初的“景之治”讓大漢江山獲得了無窮的生命力,是以尊老莊無爲而治;然自武帝起,納董子董仲舒之言,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採取大治,以至於後來漢武帝出擊匈奴,用盡財力。

    以至於西漢末年,大治之下社會矛盾激化,王莽篡漢被殺,天陷入動盪。如果此等事情放在其他朝代,基本結束了。只是漢朝初雖獨尊儒家,但老莊學說深入人心,自光武帝治國皆採取保守的老莊之道,使漢又延續了一百九十年。到了漢末年魏蜀吳三國大亂之時,劉備依然可以打着恢復漢室的旗號,且爲漢續命數十年之久。”

    從大亂到纔有大治,再到儒家與老莊治國之爭,樂天這一番話蘊藏的信息量太大,更是將李綱所言辯駁了回去,令李綱等人一時間難以完全消化。

    說的明白一點,樂天是用唯物主義哲學來剖析朝代更迭規律,李綱等人縱是讀了再多的聖賢書,卻仍是無法接觸到的層次;此前歷代更迭,後世代之的官方史書只會記載,某帝昏聵、某皇殘暴不仁,引民變諸事來揭示朝廷更迭,爲自己登基代天下做粉飾,卻遠遠不到深層次剖析的地步。

    在李綱幾人還在思慮樂天所說之話時,樂天又用怒其不爭的口氣說道:“歷代滅亡後,新的統治者奪得天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要反思前朝爲什麼滅亡,但是統治者們也是記性最差的一羣人,自夏立國我華夏三千餘年一路走來,偏偏這些做君王的是不長記性。後人總是忘記前朝爲什麼會滅亡。”

    宇虛問道:“依侯爺所說,無爲而治纔是治國之本?”

    “非也!”樂天搖頭:“樂某以爲老莊無爲而治的重點,是防止出現秦始皇和隋煬帝這樣的急於求成、好大喜功的君王。一旦出現這樣的君王,大搞建設,濫用民力,財力。天下離大亂不遠了。”

    對於樂天之說,三人不禁點頭表示贊同。

    隨即繼續說道:“歷史的發展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統治者越是怕老百姓造反,把老百姓管的密不透風,老百姓越是要反。”

    聞言,宇虛不由的將天子趙佶與秦始皇與隋煬帝對,趙佶平西夏建艮嶽,聯金滅遼,雖然無與秦始皇相,但所做所爲卻像極了他二人,皆像是一亡國之君的模樣。

    這時李綱起身,向着樂天拱手一禮,言道:“雖然侯爺所言老莊與儒家法治治國之說,李某不敢全部苟同,有所保留,但對於侯爺大亂大治之論,卻是佩服的五體投動!”

    樂天連忙起身,回禮道:“李大人,樂某之言不過是一時思慮之想,當不得真!”

    宇虛忽似想起來什麼,說道:“據說侯爺請了一批通譯還有一幫金髮碧眼隆鼻的番奴,翻譯來自泰西等國大家之著作,侯爺方纔之說是否也以於此學說?”

    樂天說道:“我華夏昌武盛立於世界東方,代表東方明,而生活在在極其遙遠的西方,亦有一個明與我華夏不相下。我華夏聖人哲學繁華於先秦,而西方先賢鼎盛亦於此間,思考着與我華夏不同且同樣燦爛的思想與學問!”

    陳凌元問道:“極西之國的學問,能與我肩,或是還要深奧麼?”

    “我華夏聖賢思考事情,只重視思想的結果,而忽略思想的過程與細節,講究的一個‘悟’字;而西方先賢們不但重視思想的結果,也重視思想的過程,他們對過程的關注超過思想結果本身,爲了追求過程的完整和符合邏輯,他們經常不得不改變自己思考的結果。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