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的陽光,我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走向宮門口那輛豪華的馬車,及地的裙襬長長的拖在身後,一幫隨從幫我擡着,狗兒穿着一身寬大的宮裝,被兩名宮人攙扶着,他的臉色虛白,顯然十分痛苦。

    是我害了狗兒,想到這,我的眼睛又開始霧氣迷朦。昨夜,在我執拗的發完脾氣後,母后派人連夜尋來狗兒,可是當我歡天喜地的去見狗兒時,發現他已痛得昏死過去,聽母后說,男人不能進宮,除非他是太監。

    我知道我再怎麼哭鬧也沒有辦法改變狗兒已變成太監的事實,對於生下我的父皇母后,我的心中充滿了怨恨。

    守了狗兒整整一夜,我的淚水幾乎流乾,狗兒醒來後卻沒有怪我,他哭着說,他是自願的,只要能跟隨在我身邊,他願意做太監,哪怕以後再也不能撒尿。

    看到這個一直照顧我如同小哥哥一般的狗兒變成這個樣子,小小的我攥緊了拳頭,我暗暗發誓,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再喊他們一聲父皇與母后。

    我回頭看狗兒的時候,他正惶恐不安的看着我,他蒼白的幾乎連說話都沒有了力氣,我想他一定是嚇着了,這樣大的場面放在誰身上都會驚慌的,更何況我此時的盛妝幾乎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更何況狗兒。

    我張開嘴巴朝着陽光吸氣,儘管現在的我再也不會捱餓,但我這樣做,無非是想讓狗兒安心,讓他明白,美兒還是美兒,即使變成仙女,仍舊是美兒。

    狗兒的表情果然輕鬆多了,在宮人的攙扶下緩緩前行。

    前往大隋國都大興的路十分漫長,我聽司禮婆婆說,要走上九天九夜,但好在我是坐在寬大的馬車裏,而不是像那些奴僕,要跟在車後小跑。

    我不忍狗兒在外面受苦,要把他召進車裏同乘,可是司禮婆婆不允許,說這是規矩,我雖然年幼,卻在這幾天之中學會了威脅,見婆婆不允,只好使出了殺手鐗:“如果你不讓狗兒上車給我解悶,那我就下車與你們一同步行”

    “這”權衡利弊之後,司禮婆婆面露難色,最後不得不依了我,但還是板着臉說:“狗兒上車只是爲公主解悶的,待得快到大興之時,狗兒必須下車步行。”

    有她這句話就足夠了,其實司禮婆婆還是很通情理的人,只是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思想太過於教條了。

    離開京城,徑直往西,沿途的風景越來越荒涼,但這對於從未出過遠門的我和狗兒來說,無不是新鮮稀奇的。

    日夜兼程,已把那些宮人累得腳都腫了,但我和狗兒卻興致勃勃,把途中遇到沒見過的花兒草兒統統採來,編成一個個小花籃。

    馬車跑得越快,我們離江南便越遠,直到司禮婆婆催促狗兒下車時,我纔看到遠遠的有一座比梁國的國都還要大的城池,司禮婆婆說:“公主,我們快要到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遠遠的有一批人馬,執着華麗的陣仗向我們迎來,爲首的一名男子騎着一匹紅色的大馬,白衫飄飄的樣子甚是儒雅,想來這就是我未來的夫君楊廣了吧。

    果然,兩列隊伍連接在一起時,馬上的男子跳下來,隔着轎簾,我聽到他不屑的聲音:“大隋晉王楊廣前來迎接語纖公主”

    按照司禮婆婆的教導,我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下轎子,楊廣對我一揖,我也以女子之禮還他。“多謝晉王相迎”

    我擡頭,與楊廣對視,他果然長得如傳說中一樣風流倜儻,眉目間一股清秀之氣,卻又有一絲放蕩不羈隱藏其中,雖然年幼的我還不明白男女之事,但等多年之後,我的回憶中,總是有這麼一幕:楊廣風度翩翩的向我一揖,然後便是滿眼的驚豔與漸漸淡去的不屑。

    因我年幼,大隋的皇帝與皇后並未讓我與楊廣成親,而是先舉行了訂婚之禮,約定到我及笄之年再行大婚,而我之後的幾年,將在宮中生活,由獨孤皇后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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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雖然在來此之前我已經見識過樑國皇宮的富麗堂皇,但相比之下,大隋的皇宮才真正令我這個鄉下孩子咋舌,一座座巍峨的宮殿重重疊疊的佈滿整個皇城,一排排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出耀眼的光芒,一羣羣宮娥綵女穿梭在一條條長長的走廊裏,每一宮,每一殿或華麗奢侈,或繁華亂眼,以至於在宮裏呆了近半月,我與狗兒還經常會迷路。

    我被安排在離獨孤皇后的永安宮最近的望悠閣,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在司禮婆婆的陪同下,去向獨孤皇后請安,接受她的訓誡。

    獨孤皇后是個極有魄力的女子,大隋的後宮在她的治理下,十分安定,據宮人們說,但凡皇上拿不定主意的國家要事,都是皇后出謀劃策,不管是後宮還是前朝,獨孤皇后治國治家的本事有口皆碑。

    今天,我像往常一樣去永安宮請安,遠遠的就聽到正殿之內笑語不絕,心中納悶兒,自我進宮以來,每次來永安宮,皇后不是在看書,便是在弄花,何時有過此等喧譁

    “纖兒給皇后殿下請安”

    我長長的衣袖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身子已是傾了下去。

    “纖兒不必多禮,快坐到本宮跟前來。”皇后的語氣裏透着愉悅,我的心情也跟着輕鬆起來,雖說宮中人人皆知皇后疼愛我,但對於這個高高在上,貴氣逼人的女子,我的敬重仍舊高於親切。

    隨着我的請安,剛纔的歡聲笑語暫時的停止,我擡頭看的時候,看到皇后的左邊坐着一個與我年齡相當,粉妝玉琢的女娃娃,皇后的右邊是一個年齡稍長的男孩子,兩人正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我。

    我從未見過他們,心中暗自揣測他們的身份,能夠坐在皇后身邊的,必是皇子公主,可是這些日子在學堂裏又從未見到過他們,皇后大約看出了我的不解,微笑着道:

    “這就是我剛剛跟你們說的纖兒,她將來會是你們的皇嫂,麗君,諒兒,還不見禮”

    麗君聽完皇后的介紹,跳下椅子,上來拉住我的手,讚道:“聽母后說宮裏來了個美麗的小公主,我還以爲母后誆我,原來竟是真的”

    楊諒則衝我扮了個鬼臉,被皇后瞥見,瞪了他一眼,嚇得楊諒直吐舌頭,惹得我們一陣大笑。

    過後我才知道,大隋的小皇子與小公主是去了皇陵守陵一月,今日方回。

    皇后似乎心情很好,今天破例沒讓人教我背婦德,而是念詩和彈琴給我們聽,說實話,皇后不僅很有政治頭腦,而且還很有才華,看到麗君和楊諒一邊一個依偎在皇后的腿上,我心中忽然有種嫉妒的感覺,我也曾有過這樣一個孃親,也曾這樣膩在孃親的身上撒嬌,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我與孃親的關係也被人否認了。

    是誰說年少不識愁滋味層層的憂傷與思念覆滿我的心頭。我多想也像他們一樣靠在孃親的身上

    “母后,她哭了。”楊諒指着我的臉,我趕忙抹去淚痕,但還是從指縫中,看到楊諒眼神裏隱有關切之意,在鄉下的苦難中,我活得很單純,但離開了苦難之後,小小的我很快便適應了察言觀色,婆婆常說,我就是個小人精。

    “纖兒,來。”皇后伸出一隻手,拉我過去同坐,她光潔如玉的手指是那樣的溫暖,雖然她並不是我的母親。

    “纖兒是不是想你的父皇母后了”皇后把我攬在懷裏,柔和的問。

    不,我怎麼會想他們呢心中浮起一絲恨意,答言道:“皇后殿下,您比我的母后親多了,我又何必去想他們”

    皇后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丫頭啊,小嘴真甜,我早就聽人說,你是在鄉間長大的,不過這樣也好,喫過鄉間的苦,纔會更加珍惜現在的地位與生活。”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即便我想再回到鄉間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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