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來大隋一年了,自從進了宮,還從未出過宮門,雖說一年來我已熟悉了宮廷生活,但現在春回大地,處處鳥語花香,難免令我思及在鄉下時的日子,雖窮苦卻自由自在。

    再加上狗兒經常在我耳邊唸叨家鄉的種種,我出宮的心更加急切起來。

    但獨孤皇后治宮嚴厲,無人不懼,如無說服她的理由,我們是決計出不去的。

    我悶悶不樂的把玩着手裏的毛筆,很多時候,我唯一能取樂的事情就是用毛筆在狗兒的臉上畫圈,但是再解悶的遊戲也有厭倦的時候,我百無聊賴的把筆擲在地上,噘着嘴巴生悶氣。

    “喲,是誰把我的纖兒姐姐氣成這樣啊”一個清麗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不用回頭也能猜出是麗君。

    “君兒莫鬧,我煩着呢”我撥開麗君捂着我雙眼的手,懨懨道。

    麗君上身着粉色短衫,新綠色的裙襬垂至腳踝,真真一個桃紅柳綠。

    “姐姐煩什麼呢是不是想盡快做我嫂嫂了嘻嘻。”麗君划着臉蛋打趣我。

    我羞澀的轉過臉,哼了一聲不理她。

    “好姐姐,莫煩,聚桃苑的桃花開得正歡呢,我們去折上幾枝如何”麗君向來活潑,所以素來與我這鄉野丫頭相合,聽她如此說,我也繃不住臉了,忙回頭道:

    “真的”聚桃園位於皇宮的最邊角,由於距我們的宮殿較遠,所以很少去。

    “騙你作甚”

    聚桃苑的花果然全開了,上個月我來時,才堪堪有幾個花骨朵,當時我還抱怨,若放在我們江南,怕是早就開了。

    桃花豔麗,花香襲人,我與麗君在樹叢中鑽來鑽去,惹和貓兒狗兒擔心不已,緊緊跟在我們後面,一會兒便累得氣喘吁吁。

    貓兒本不叫貓兒,她是麗君的貼身侍女,由於麗君知道了我的小跟班叫狗兒,便逼着自己的侍女改名叫了貓兒,說是爲了應景。

    嬉戲半日,貓兒狗兒懷裏抱滿了桃花,我們主僕四人坐在落滿花瓣的地上休息。

    “到底是沒有我們山上的桃花更香些。”狗兒嗅着桃花嘴裏嘟囔着。

    “家養的當然比不得野生的。”我嘆道,對於狗兒,我是心懷愧疚的,由於我的固執,他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太監,不知道他是否怨過我。

    無論如何,在鄉間時,他是我最親密的夥伴,我的思緒又被拉回家鄉,狗兒摘給我的野桃青青黃黃,但是想起來卻是那麼香甜,即便是宮裏從未少過的各種果子,也比不得那幾個野桃兒。

    “纖兒姐姐,姐姐”麗君的手在眼前來回晃動,我才察覺自己又失神了,忙哦一聲。

    “姐姐好像心事很重嘛,可否說與麗君聽聽”麗君眨巴着清澈的雙眸,問我。

    我吱吱唔唔的說是想家了。

    自從來到隋宮,我一直在避免說起想家這個詞,哪怕是皇后及其他人問起,我也是巧妙的岔開話題,在他們想來,我所思念的,必是我南梁皇宮,但只有狗兒一人知道我的真正所思,我們兩個想念的是同一個地方。

    “公主殿下,我們公主是在宮中悶壞了。”狗兒插嘴道。

    “哦姐姐是否想出宮玩耍”麗君挑眉問道。

    “想又如何,終究是出不去的,即

    便出去了,僕婦成羣,規矩嚴苛,又與宮中有何區別”我怏怏道。

    麗君狡黠一笑,湊到我的耳邊,神祕兮兮的說:“我有辦法偷偷出去。”

    “真的”我與狗兒驚喜的同時問出聲。

    “噓”麗君一隻手指抵在脣上,制止我們兩個。

    第二天,兩個嬌俏小公子,一個書僮,一名婢女,四個小身影在聚桃園的角門處,費力的撳開一面長在宮牆上的亂草,推開一看,是個半人高,僅容一人彎腰出入的小洞,我詫異的看着麗君,問道:“這裏怎麼會有小洞”

    麗君笑嘻嘻的說:“這是我們的祕密,是我跟蹤五皇兄發現的。”

    雖說聚桃苑偏僻,但也有管事與負責打理園子的宮人,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洞而沒被發覺呢看出我的疑惑,麗君解釋道:

    “放心吧,這裏地處皇宮邊緣,父皇母后一年也就來那麼一兩回,這裏的管事又已經被我和五皇兄買通,樂得自求多福呢。”

    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難道你就不怕外面被人發現,宮裏混進歹人來”

    麗君神祕一笑,不理會我,自顧用手在小洞內側摳了幾下,小洞裏的石門忽然就自動打開了,原來還設有機關啊。

    我們四人貓着腰鑽出小洞,宮牆之外一派荒涼,不見半個人影。我看着麗君轉動機關,小洞合上,就像其它任何地方的宮牆一樣,看不出半點動過的痕跡。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祕道據說但凡皇宮王府之類的大宅院,都會有個別暗道,以備急時所需,只是如今大隋平定四海在望,這個小洞自然形同虛設,沒想到竟然被我們偷溜出宮派上了用場。

    沿着宮牆繞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大興的繁華地段,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熱鬧的景象,寬闊的大街,四周林立的街鋪,各色小攤,以及道旁的雜耍,幼年在鄉間時,爹爹也常帶我去集市之上,但南梁的小鎮與繁華的大隋都城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我與狗兒幾乎看花了眼,每一樣東西都是那麼新奇。貓兒是土生土長的大興人,被選入宮做的宮女,她對這裏十分熟悉,帶着我們左逛右看,道旁香噴噴的小喫勾得我們饞蟲大起,那種味道是與宮中的各式糕點不同的,雖然做工上比宮裏精緻的美食粗糙多了,但那喫一口,滿嘴生香的味道,實在令人讚不絕口。

    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太平盛世,什麼叫做安居樂業,相比之下,皇宮就如同金磚砌成的墳墓,而市井纔是真正的人間樂土。

    喫夠了,玩累了,我們選了一間位於閣樓之上的茶肆,靠窗的位置,打量街景。更重要的是,茶肆下面的開闊地,正有一個雜戲班,在表演各種把戲,看到精彩處,茶肆上的客人都禁不住開口叫好,並將一些散碎銅錢扔到場地之中。

    我們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一陣嗒嗒的馬蹄聲,往遠處一看,滾滾黃塵之中,三個身着異族服裝,長得鬍子拉碴的人正向我們這個方向飛奔,茶肆下的雜耍團看到來者不善,忙讓出一條道,衆圍觀的百姓也迅速躲到路邊。

    “這是什麼人怎的這麼囂張”我問道。

    麗君撇撇嘴回道:“看衣着長相,像是突厥人,他們的馬在草原上撒野撒習慣了,到我中原來也不知收斂。”

    我們看雜耍本來正看到興頭上,被這幾個突厥人的到來給攪和了,心裏怏怏的不舒服,我們本是趁着皇后料理政事與後宮事務的時間偷溜出來的,算算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宮了,便起身結賬,準備溜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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