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陳婤與狗兒的陪伴,我的身體逐漸復原,只是身體裏的寒氣像是深入了骨髓般,御醫用盡各種方法,可無論是鍼灸推拿,還是靈丹妙藥,這股寒氣始終難以根除,每當天氣下雨降溫,我渾身就會變得僵硬,甚至伴着顫抖,幾乎連筆都握不穩。

    幸好是生活在帝王家,錦衣玉食,各色名貴補品,樣樣不缺,若是在鄉間落下個這樣的病根,恐怕得活活冷死了。

    自從我生病以來,皇后便免了我的請安,倒是她常來看望我,算算日子,也快有兩個月了,這一日,天氣晴好,我帶陳婤去永安宮。

    行至半途,我想起麗君前日的來信落在瞭望悠閣,我與麗君一直保持着通信,這一次麗君的信中曾向帝后問安,我想帶給皇后看,許能令皇后更加欣慰,於是遣了陳婤回去取。

    看到陳婤的紫色身影消失在遠處,我便坐在走廊的轉角處等她,忽聽有人喊了我一聲,往前看去,阿及正立在假山一側,旁邊假山的陰影裏,立着一人,似乎剛剛趕了遠路,風塵僕僕的樣子,只看那一身青色長袍,便知必是楊諒,整個皇宮,沒有誰能把青色穿得如此灑脫而又不失貴氣。

    楊廣喜白色,一襲白衫在身,清爽飄逸,無論周邊的人穿得有多富貴與華麗,卻總也遮掩不了他的光彩,那份素淨便是皇宮中最獨特的風景。而楊諒喜青色,雖然也素淨之極,但卻是與楊廣不同的,青衣裏透出的那份清秀俊逸亦是獨一無二的。

    楊諒遙遙的看着我,由於距離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願看清。自打從漢王府回宮後,我更是打定主意,避開楊諒,如果任由他這樣下去,恐怕於誰都不利,所以,在我生病期間,他雖三番五次前來探望,卻全都被我拒之門外。

    大約楊諒也知曉了我的心思,這些日子並不曾來,剛纔他喚我一聲“纖兒”,卻並未向我走來,而是定定立在假山的陰影處,只遣了阿及過來。

    阿及向我施了一禮:“參見公主”

    我面含笑容道:“阿及,不必如此多禮,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阿及從袖管中取出一男子用的衿纓,小心翼翼的從裏面取出一塊美玉來,交於我的手中,言道:

    “公主,這是漢王殿下親自趕赴沐陽山尋來的,山中的長空老道曾言,此物本是沐陽山巔一塊石,因其數千年來受陽光之照射,盡得陽光之暖氣,是以成玉,名通靈暖玉,據說是祛體內寒氣的絕佳物品。”

    我接過通靈暖玉,放在手心,只見它模樣小巧,狀若一隻展翅蝴蝶,通體雪白,光滑如嬰兒肌膚,在陽光之下閃着灼灼的光華,又似乎在聚集陽光的暖氣,一時有些炫目,但握在手心,確實令人感覺通體溫暖,似乎渾身上下所有經脈全都暢通,卻並無半分燥熱之感。

    暖而不熾,果然是玉中極品,沒想到世間竟有此等奇物,若非親眼所見,大約我是不會信的。

    怪不得最近不見楊諒進宮,原來是出了遠門,這樣的寶貝,應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他竟能求得,想來也是費了不少周折吧。

    我把玉遞給阿及,言道:“果然是稀世珍寶,漢王的心意我領了,但無功不受祿,這玉是萬萬收不得。”

    阿及並不伸手來接,淡淡言道:“漢王殿下似乎料到公主不肯收,已囑咐過奴才,如果公主不要,那就把它扔了或者毀掉吧,奴才告辭。”說完,竟是轉身而去,只留我驚訝的呆在原地。

    看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假山之後,我方纔醒過神來,只是如此罕物,我又怎捨得棄掉既是他誠心爲我所尋,而我也確實需要,還是收下吧,只待來日,若有機會,必得回報。遂小心翼翼的收好,放進腰間的衿纓內。

    剛好陳婤取信回來,我便不動聲色的攜了她去永安宮。

    皇后見了麗君的信,自是十分歡喜,一向遇事鎮定的她,此刻亦有些激動:“君兒果然長大了,也知道關心母后了,本宮還以爲她這一生都怨恨我呢。”

    “怎麼會當初麗君走時年紀尚幼,難免有些心結,是以對皇后有些不敬,如今她嫁得良婿,焉有不歡喜之理皇后娘娘,您也太多慮了。”麗君在信中說,啓民可汗已擇定吉日,即將與她完婚,雖說她言詞之中多有忐忑,但那種即將爲人婦的喜悅與嬌羞亦是顯而易見的,想來這幾年,突厥啓民可汗對她也是禮遇有加吧。

    皇后微微失神,感嘆道:

    “是啊,果真如此,本宮甚是欣慰,他日百年後,亦算有所交待了。”交待向誰交待麗君的親生母親麼難道已經去世了宮內對於麗君的身世一向諱莫如深,麗君雖告訴過我她非獨孤皇后親生,卻也不曾說起她的親生母親。

    我悄悄觀察皇后的神情,隱隱有一絲悔意與歉疚,但她的失神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便恢復如常,言道:“看我這個做孃的,又不是第一次嫁女兒,怎就胡思亂想起來了呢看來真的是老嘍。”

    “皇后正值盛年,哪裏能談得上老呢”我言道。心下卻在尋思,看來她是想把麗君的身世隱瞞一輩子的,只是她卻不知,麗君早已知曉了。

    “纖丫頭的嘴就是甜,只是眼見得也長大了,麗君與你同歲,如今即將大婚,本宮即便

    想留你在身邊,也留不了幾年嘍。”皇后笑言道。

    我微微羞赧,垂下眼瞼,微微嘟着嘴道:“娘娘就會取笑纖兒。”

    皇后不顧我的害羞,仍舊言道:“還好,又不會嫁到別家去,到底還是一家人,你現在身子骨太虛了些,待個一兩年,及笄之後,再行大婚吧。”

    我的頭垂得更低,臉上微微發燙,見我不語,皇后笑了一陣,道:“好了,你大病初癒,還是回去歇着吧,本宮這就親自去備一份厚禮,祝賀義成公主成婚之喜。”

    我恭身告退,攜了陳婤回望悠閣,剛出永安宮的門,就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來,陳婤眼尖,攔住他,問道:“這不是落梅宮的孫公公麼何事如此慌張”

    孫公公見是陳婤,抹了一把額間的汗,氣喘吁吁道:“陳姑娘,貴人娘娘昏倒了,奴才請不來御醫,只好來求皇后娘娘。”轉眼又看到後面的我,忙施了一禮,恭謹道,“奴才參見公主殿下。”

    “什麼昏倒了”陳婤嚇得臉色煞白,卻又不敢擅自離去,隻眼巴巴的瞅着我。

    我想起那位詩詞歌賦俱精的美麗女子,心中也甚是憐憫,由於她得了皇上的寵愛,雖則只有一次,卻讓皇后起了嫉心,一向待她刻薄,如今她生病,請不動御醫,大約也是因爲宮中的人向來拜高踩低,見皇后不喜,自然也懶怠去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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