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會意,略略思索片刻,又踱步走來接過昭兒看了幾眼,然後哈哈一笑,朗聲言道:

    “傳朕旨意,值皇孫楊昭滿月吉日,立皇二子楊廣爲儲,擇吉日行冊封禮,即日起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皇帝金口玉言,合殿之人勿論是贊成還是反對,皆施禮跪倒,山呼之聲響徹皇宮:

    “臣等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微微側目,瞥見楊廣面頰微紅,似是酒意,更似愉悅所致。

    絲竹聲起,歌舞助興,衆人宴飲取樂,至三更方休。

    次日,帝后的封賞下來,隨之一起來的,還有一批皇宮侍衛,因前月刺客之事,帝后憂心晉王府的安危,特特調了一班精銳對晉王府加強保護。

    令我意外的是,侍衛的頭領竟是阿及,多少算是故人,倒也更加安心。

    稍後,帝后又傳旨於三日後行冊封禮,於是,宮內府裏,皆忙活了起來,準備立儲大典事宜。

    稍得閒暇,我抱了昭兒去賞臘梅,冬日的暖陽照在他稚嫩的面頰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潤,剔透可愛。

    “微臣參見太子妃殿下”阿及從園中走來,單膝跪地,恭身施禮,言道。

    “哦,是阿及啊,不必多禮。”我微微一怔,對太子妃這一稱呼尚有些不習慣。

    阿及起身,微有些失神的目光看着我,嘴角動了動,卻是欲言又止,我問道:

    “阿及是有什麼事麼”

    “呃”阿及面帶猶疑,卻終究沒將欲言的話說出來,只掩飾道,“沒,如今臘梅開得正歡,微臣只是見娘娘獨自帶了小王子來,缺了太子殿下,覺得有些清冷罷了。”

    阿及在撒謊,從他猶豫不決的眼色中就可看出,只是他不願說,我也不好多問,只得道:

    “太子殿下事務繁雜,哪有如此閒情”

    阿及唯唯稱是,我微微側目,瞥見他俊朗的面孔上兩條眉毛緊緊皺在一起,眼神閃爍不定,彷彿心中有事糾結,卻又不知如何出口。最終是抱了抱拳,言道:

    “冬日天寒,娘娘當心玉體,微臣退下了。”

    我點點頭,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心頭升起一絲不安。總覺得阿及怪怪的,卻又想不出到底怪在何處。

    “娘娘,天不早了,別凍着小王子,咱們回吧”瑞彩見我怔着不動,從我手中接過昭兒,言道。

    “也好,昭兒也該餵奶了。”言畢,我扶了悅心的手,緩緩往元心閣走去。

    大隋開皇二十年臘月初九,天降大雪,奇寒無比,整個大興城一片冰雕雪塑,我望着空中飄飄灑灑如碎瓊亂玉般的雪片,心內喟嘆不已,今日可是擇好的吉日,卻不想這場雪來得這般突然。

    我盛裝大冕,端坐於暖轎之內,轎簾外,寒風冷冽,隨行的婢女們個個凍得俏臉通紅,楊廣騎馬在前,衆侍衛跟在轎後,浩浩蕩蕩趕往皇宮。

    剛到宮門口,就聽到一陣鼓樂之聲,文武百官分立左右,迎接楊廣入宮,楊廣下得馬來,我亦下轎跟在其後,雪地已被清掃乾淨,一道硃紅色流錦長氈從宮門口一直延伸至大寶中殿,楊廣身着金黃色繡龍大袖朝服,肩挑日月,揹負五色祥雲,頭戴紫金束冠,面色凝重,闊步向前行。

    我着一身正紅鸞鳥朝鳳繡紋朝服,金銀絲織就的花紋在雪光的映射下閃出奪目的光芒,鎏金步搖翡翠簪,珍珠流蘇垂鬢間,貴氣十足卻不失嬌媚。緩步前行,任雪片吹落在逶迤拖地的長長裙襬上,於正紅之上加上幾點潔白,竟是別有一番意趣。

    文武百官按品排序尾隨身後,兩側立着兩列神色肅穆莊嚴的宮廷侍衛,行至大寶中殿門外時,鼓樂齊鳴,炮仗聲聲,微擡頭,帝后皆着盛裝高坐於上位,神色鄭重。

    司禮官大聲宣旨,我與楊廣近前朝拜,行三跪九叩大禮,接金寶金印,司禮官拖着長長的尾聲又道:

    “跪”

    我與楊廣及文武百官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立儲大典,繁瑣之極,一日下來,我已筋疲力盡,楊廣卻依舊神采奕奕。

    回至府中,楊廣言道:

    “愛妃,如今天寒地凍,不宜遷居,待來年春日,我們再遷入東宮,如何”

    我深深凝視他一眼,言道:

    “太子殿下不必着忙,臣妾以爲晉王府雖不華貴,卻也闊綽,更何況臣妾已然在此熟捻,不搬也罷。”

    “這如何使得孤如今已是太子,怎可不入主東宮”楊廣眉頭一皺,微有不悅。

    我心內忽起幾分不滿,言道:

    “太子殿下素來儉樸,爲世人稱道,如今卻要爲了得居安所而勞民傷財麼”待警覺話中微諷之意,已然遲了,話既出口,斷無反悔之意,見他面色一凜,我忙又道,“東宮雖華貴,卻禍事連連,乃是不祥之地,父皇母后向來不喜奢侈,太子何不推了東宮,將晉王府改爲太子府,怕是父皇母后更趁心些。”

    楊廣聽我如此說,表情緩和許多,略略沉吟片刻,眯眼打量着我,似笑非笑道:

    “愛妃打得好算盤,不愧是孤的賢妻,有愛妃相助,孤果然如虎添翼,哈哈”

    我默然不語,他說得沒錯,在他的眼中,我出策助他討好帝后,無疑是有利於穩固儲位,而於我自己,只不過是覺得東宮太過奢華,更欲令人亂花迷眼,恐他步楊勇後塵,不知進取,只知尋歡作樂罷了。

    更有一層,是我最擔心的,那就是有那麼一天,他也會如楊勇一般,妻妾成羣。

    “哦臣妾不過是真心情願樸素而已,何來相助一說”我挑眉冷笑,將“真心情願”四字咬得極重。

    他自然明白我言中暗諷之意,卻淡然一笑,言道:

    “愛妃是聰明人,自然曉得輕重,什麼話當在府內說,什麼話當在宮內說,愛妃比孤清楚得很。”言畢轉身離去,頭也不回的走入雪中,徑直出了府

    門,只派了一個貼身小廝跑來稟報我,說是去赴幾個朝中重臣爲慶祝他當太子設的筵席,今晚便不回府了。

    我心內卻是冷笑不已,宮中筵席才散不久,哪有這般急的臣子更何況還是一夜不歸,怕是急着向他的相好報喜纔是。心中猛的一涼,竟似比這冰天雪地更冷冽幾分,甚至是否疼痛也無所知覺了。

    不知何時,阿及立在身後,沉聲言道:

    “娘娘,外頭天寒,早些回內殿歇息吧。”

    我恍然回頭,面色微悽,看着阿及關切的眼神,喚道:

    “阿及”言語之中竟是含了幾分莫名的委屈,我轉過頭,不讓他看到我目中的迷朦,把身上的狐裘緊了緊,徐徐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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