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仍是有些悽楚,怯生生道:
“陛下真的會陪着臣妾直至天亮麼”
這般可憐兮兮的表情,莫說楊廣,連我自己都覺心酸。
楊廣撫過我的臉,重重點頭:“君無戲言。”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陳婤探身進來:“皇上,您怎麼這麼久”
看到我們緊緊相擁在一起,陳婤面上浮滿了驚訝,臉色瞬間慘白。
楊廣並未注意到陳婤的面色變化,略略不悅,微含了薄責言道:
“何事如此之急不能等會兒再回麼”
陳婤驚變之後,慌忙跪倒:
“臣妾冒犯皇上與皇后娘娘,罪該萬死現下已至子時,再過半個時辰,新年的鐘聲即將響起,還請皇上與娘娘移駕。”
“哦。”楊廣這纔想起聽鍾一事,面色微緩,對陳婤道:
“你起來吧,到外面候着。”
陳婤應了一聲,忙抽身退去,合門時,似怨似恨的看了我一眼,卻又不敢發作,我回以一笑,含了勝者的驕傲。
當然,這一切,都在楊廣的視線之外。
“愛後穿着如此單薄,如何能到鐘鳴樓聽鐘聲”楊廣似是問我,又似是自言自語,轉身掃視一眼,看到我的衣櫥,走過去親自挑選一番,取了一件淺藍毛披風,披在我的身上,嘆道:
“過新年了,愛後居然連件新衣服都沒有,全是些半舊的,實是太委屈了,今日晚了些,明天朕必補一份賀年禮給愛後。”
我半含脈脈半含嗔,淺淺一笑,言道:“謝陛下。”
楊廣攬了我的肩走出殿門,一剎那,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詫異的,豔羨的,妒嫉的,道道目光從四處聚攏而來,在空中彙集成一道無聲的光芒,而我,卻再也不會躲避了。
婆婆與狗兒更是驚訝的嘴都合不上了,不知是嚇着了還是過於激動,狗兒張了張嘴,卻沒出聲,眼淚唰唰直掉。婆婆畢竟久經世故,很快沉住了氣,輕輕踢了一下旁邊驚愕的狗兒,唯恐露出任何破綻,若是落在他人手裏,難免成爲把柄。
“公主,您終於出來了。”婆婆老淚縱橫,我曉得她是想說,您終於回來了,只是衆人在場,她只能臨時改了一字。
我眼神輕瞟,頗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婆婆與狗兒,二人跟隨我多年,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遂垂首不語,畢竟諸宮妃嬪均在場,這個時候,言多必失。
陳婤面色已恢復正常,宣華應是已得到陳婤的提醒,並無過度的驚訝,反而含笑言道:
“陛下與娘娘重歸於好,咱們該恭喜纔是,怎麼全都愣着”
衆人這才紛紛朝我施禮,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恭維話。
“陛下,新年將到,請陛下與娘娘移駕鐘鳴樓,臣妾們也好沾沾喜氣。”宣華仍是含笑言道,只是那笑容裏,摻雜了太多的刻意。
轉眸看到牆角昏迷的盈袖,嘴角盡是血污,一個小宮女正扶着她擦拭,那樣不起眼的角落,自然無人在意,我卻是實實看了個清楚。
一陣暈眩,我以手撫額,腳下踉蹌。
楊廣忙攬住我,關切道:“愛後,怎麼了”
心中卻在暗暗發狠,宣華與陳婤不是惦記着要去聽鐘聲麼我偏不叫你們如願。更何況,僅僅解禁了永安宮是遠遠不夠的,我既然肯放下自尊,卑微求存,自然不能再任人魚肉。
我纔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趁着楊廣分神的當,輕撫一撫小腹,心內微有一絲悲意,孩子,你尚未出生,卻先要被爲娘利用一回。
“速傳御醫”楊廣大驚,把我攔腰抱起,大步走回內殿,將我放於榻上,緊緊握住我的手,喚道:
“愛後,纖兒”
我本就疲倦之極,假暈之下,竟有些朦朧,只覺那耳邊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
御醫很快趕來,請了脈之後,欣喜的拜倒在地:
“恭喜陛下,娘娘身懷龍胎,已有三個多月了。”
“是麼”楊廣的驚喜之色溢於言表,捉着我的手不停的摩挲,然後又擔憂道,“皇后又何以會昏倒呢會不會影響到胎兒”
心內幽幽一嘆,他對子嗣的關心終究是遠勝於我,卻又苦笑,我怎會連自己孩兒的醋也會喫
“娘娘是疲累過度,並無大礙,微臣開張安胎的方子,細心調養便可。”御醫回道。
楊廣這才放下心來,喜道:
“賞永安宮上下均重重有賞”
既然御醫都說我無大礙,我也不好一直裝下去,更何況盈袖捱了楊廣一腳,性命堪憂。只微微睜眼,悠悠醒轉,弱聲道:
“陛下,盈袖她”
楊廣見我醒來,臉上一喜,用手指按住我的脣,滿臉歉意,畢竟盈袖之傷是拜他所賜:
“愛後且放寬心,朕這就叫御醫去給盈袖醫治,包管還你一個好生生的盈袖,傳旨下去,盈袖忠心護主,除衆人皆有的賞賜外,另賜黃金百兩,月銀加倍”
心頭多少有些暖意,畢竟對於楊廣來說,即便是揣死十名宮女,也不見得會有半分惻隱,也不枉盈袖拼死一場。
“臣妾代盈袖謝陛下恩典。”我強撐身子,欲起身行禮,卻被楊廣按住。
“愛後切莫起身,你的腹中懷着咱們的孩兒”楊廣溫
語勸慰。
我的眼神瞬間明亮,激動道:
“陛下,您知道了”
楊廣點點頭,半含笑半含責,言道:
“懷了朕的孩子也不告知朕,若不然,朕也好早高興幾日。”
我微微動容,含淚道:“臣妾就知道,陛下一定不會丟下臣妾不管的,也曾想告知陛下,只是宮中的人卻出不去。”
楊廣歉意更濃,轉臉朝外,怒道:
“是誰守在永安宮外的竟敢對皇后這般不敬,拖下去,每人杖責三十,逐出皇宮”
他這是爲了消我心頭之氣,只是他卻忘了,那一道旨,是他自己下的。
但我也不點明,任由他把怒火發到侍衛身上去,本來想爲侍衛們求一下情,但想到他們放芹兒出去告密的事,就知這些侍衛是他人爪牙,逐了出去,倒也清淨。
衆妃見楊廣緊握着我的手,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面色各有不同。陳婤終是忍不住,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