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賀喜接到丁諾康電話。
“阿喜,家中有事,明日去不了你家。”
“沒事,那就後日咯。”
“後日也沒時間,阿喜,我...”
聽出他話裏推諉,賀喜不勉強,爲他留餘地,“丁家二哥,那你找時間去趟金魚街,我阿媽付你補習錢。”
轉天,賀喜只好再去中介登記訊息,重新找家庭教師。
連等幾天,沒有半分消息。
“阿媽,不如我去報輔導班,在中環,就是日日乘船過海麻煩點。”
梁美鳳做夢都希望她小囡考大學,當然無條件支持。
夏季慣來悶熱,高樓大廈、商鋪林立的中環,輔導機構承租狹小一間屋,裏面擠滿學生,沒有冷氣機,唯有頭頂吊扇慢悠悠在打轉。
試上一天課程,密斯們講課令人昏昏欲睡,遠沒有家庭教師教學認真。
好在錢還未交,賀喜直接打消去輔導班念頭。
獨自在家啃書本,一頁頁背誦,電風扇對着吹,屋外溼悶燥熱,蟬鳴陣陣。
有電話鈴響,書本扔一邊,賀喜接通之後就抱怨,“客生,我快悶死熱死。”
對方卻慢悠悠道,“是嗎,我辦公室有冷機器,沒覺得熱,你也知道,我冬暖夏涼體。”
小獸一樣鼻子哼哼出氣,賀喜嫉妒。
片刻又道,“講來也怪,中介登記訊息許久,竟沒一個家庭教師應聘,日日背書,囫圇吞棗。”
話筒那邊一時沒了聲音。
“客生”
“嗯,在聽。”
“我爲你出主意,來我辦公室,有冷氣機,有免費家庭教師,看你是朋友,爲你打個友情價,坐一日只需一張紅衫魚。”
他講話犀利,好似商業談判。
“冰室坐一日,也沒這個優惠。”
賀喜心動,又擔心,“會打擾你工作。”
“不會,你明日過來,賴斯下樓接你。”
第二日,賀喜早早起牀,背書包帶飯盒,乘船過海去客氏實業大樓。
賴斯早早樓下等候,看到賀喜,誇張驚呼,“多日不見,小阿喜竟靚過港姐。”
賀喜哭笑不得,視線落在他眉眼,“腳踏兩隻船不容易,賴生,小心翻船咯。”
賴斯深有體會,“是是,齊人之福不好享。”
上樓去,辦公室冷氣足夠,賀喜舒服到喟嘆,接過客晉炎遞來的紙巾擦汗,不小心碰到他手掌,不覺瞪大眼,“客生,你手掌好似冰塊。”
忍不住又摸,“我就講你是移動冷氣機。”
還未出辦公室門的賴斯精神爲之一振。移動冷氣機
偷偷回頭看一眼客董,竟然很享受。
“摸夠了”客晉炎揶揄她。
賀喜不好意思,眼珠子亂轉,“客生,我在哪兒寫作業好”
客晉炎摘下眼鏡歇息,一指他身後窗臺,已經被收拾出來,筆筒檯燈和稿紙,權作簡易寫字檯。
“有不懂地方,轉身就能問。”
兩人背靠背,客晉炎的辦公椅寬大,賀喜身子小,好似藏在他身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竟未發現異常。
客晉炎中學念英皇書院,之後留學英國數年,教英文對他來講,沒半點問題。
“客生,靠我近點,涼快。”
“客生,這題怎麼解,句法複雜,有意爲難我。”
......
月末,賀喜複習大半,拜託“英文老師”放她兩日假。
又道,“客生,阿媽講我累你辛苦,邀你喫頓便飯,有無空閒”
客晉炎頷首,登門時猶記得禮數,帶禮盒贈與梁美鳳。
梁美鳳笑到合不攏嘴,熱情招呼,又忙做飯。
飯前無事,客晉炎道,“爹哋近來睡眠不安,能不能爲我爹哋畫張安神符”
賀喜哪有不應,“想不想進來看”
“我能進”
“沒有祕密,進來吧。”賀喜開門。
以往,賀喜顛覆了大師在客晉炎心中形象。旁人他不知,最熟悉也就兩位大師。詹大師時刻端着,自帶神祕感,鬍鬚留一把,好似隨時能修道成仙。
另外一位大師就在眼前,時而嘴利,時而乖巧,時而神祕,時而手辣,不知哪面纔是她。
可是進賀喜臥室觀看之後,客晉炎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
一牀一桌一椅,牆角豎書架,擺設簡單至極,沒有見到任何十幾歲小囡愛好的芭比,蕾絲和粉紅。
“客生你先坐。”
賀喜捧出藤箱,取毛筆符紙,對窗恭敬一拜,才提筆畫符,一氣呵成。
兩指飛速運轉,符紙在她手中折成三角,裝在有加持作用的香包中,遞給客晉炎,“客生,代我告訴伯父一聲,睡前壓枕下最好。”
客晉炎接過道謝。
梁美鳳喊喫飯。
一張桌,滿桌老粵菜,梁美鳳熱情招呼。
“阿媽,客生想
喫自己會夾啦。”
梁美鳳瞪眼,“只顧自己喫喫喫,不見你爲客生夾一筷菜。”
賀喜縮縮腦殼,動公筷,爲客晉炎夾蝦仁。
“客生,快喫,阿媽從沒爲我做這麼多菜。”
言下之意,不是不喫醋。
客晉炎教養好,喫飯也斯文,梁美鳳看他如同看女婿。
飯喫一半,樓下突然一聲驚呼,驚動整棟洋樓,賀喜忙開窗伸頭出去看,樓下熙攘擠一圈,有人直呼電招醫車。
“阿媽,是有人暈倒在樓下。”
“那快幫忙打電話招醫車。”梁美鳳道。
賀喜應聲,撥通急救中心。
飯後,客晉炎沒多待,他提告辭,賀喜送他下樓。
樓下人羣未散。
醫車呼嘯而來,白衣天使匆匆下車,把暈倒病人搬上擔架,賀喜路過時,只能瞥一眼病人全貌,是位阿婆,生面孔,她並不認識。
樹下阿叔阿婆聚一起乘涼,送走客晉炎,賀喜並未急着上樓,托腮蹲樹下聽他們講話。
不能小瞧這些阿叔阿婆,他們是傳播消息主要媒介。
“是剛搬來住戶啦,聽講兒子是o記差人,辦差時失蹤,估計惹到賣粉大佬,至今未歸”
沒幾日,賀喜在電梯中與阿婆碰面,她臉色蠟黃,神情悽楚,眼中猶有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