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熒一動不動站在天台邊緣,直到身後傳來一聲顫抖微弱的呼喊:
“薄熒”
薄熒慢慢轉過身,看見身穿西裝、渾身溼透的程遐,大雨洗刷着他的面容,卻澆不滅他眼中灼灼的火光。
她望着他,緩緩露出微笑, 雨水或者淚水從她的睫毛處滴落, 融入雨中不見。
程遐的腳步在進到離薄熒還有十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不敢再進,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單薄身體在夜雨中的每一次顫抖, 神情隱忍而剋制地對她伸出了手。
“過來。”
如果不是他指尖的顫抖,薄熒都要險些認爲他的實際心情和神色一樣鎮定。
她注視着他, 片刻後腳步虛浮地走下天台,在程遐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走到了他面前。
薄熒略過那隻在冰冷的雨水擊打中難以察覺地顫抖的手, 直接投入了程遐和夜雨同樣冰冷的懷抱。
她能感覺到程遐的身體一僵但是他沒有把她推開。
“幫幫我吧。”薄熒的聲音空靈、低啞,彷彿雨中的一聲琴絃彈跳,向空氣中傳蕩着一絲若有如無的魅惑。
許久後,程遐那隻停在半空的手落在了薄熒肩上,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 就好像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
“我就是爲此而來。”他說。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薄熒入住的酒店房間裏, 程娟一臉焦急地看着正在筆記本電腦上飛快打字的伍惠。
“網絡熱度太大了,我們的水軍無法控場。”戴着老式黑框眼鏡的伍惠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
“怎麼會呢現在都凌晨兩點了,怎麼還會有那麼多人關注這件事”程娟急得前傾身體,去看伍惠電腦上的網頁,一條條不斷刷新的惡毒留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當下就紅了起來:“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就在網上胡說八道帶節奏,他們知不知道隨手打出的一句話對無辜的人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打完電話的梁平臉色陰沉地推門走了出來。
“梁哥,怎麼樣了”程娟等不及地問,伍惠也停下飛快打字的雙手,朝梁平看去。
“這事鬧得太大了,微博不肯收錢,怕引火燒身。”梁平說,“謝靜嫣已經聯繫上了公司所有說得上話的藝人,從明天一早開始就會陸續發表言論支持薄熒,你讓我們的水軍早作準備,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就引領輿論朝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今天晚上我們已經被網民們帶走了節奏,明天一早的公關決不能再失敗。”
“收到。”伍慧立即在網上通知聘請的水軍。
“梁哥,時守桐一直在打我和伍惠的電話”程娟欲言又止地看着梁平,得到後者一個冷笑:“你以爲只有你們我的電話也快被他打爆了。”
“我是不是該和他說下現在的情況”程娟試探地問。
“他現在在網絡發聲表態了嗎”梁平問。
“沒有。”
“知道爲什麼嗎”梁平冷笑。
程娟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說穿了,他還是不信薄熒。如果他打心底裏相信薄熒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就會在第一時間表態支持薄熒,而不是奪命連環call找薄熒求證。”
程娟張了張口,似乎想爲時守桐辯解,但是在梁平冷漠的注視下,她最終頹然地閉上了嘴,她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梁平所說那樣。
“更何況”梁平說:“如果薄熒願意和他聯繫,他也就不會打到你那裏去了。”
一門之隔的主套房裏,一張乾毛巾落到了穿着乾淨衣服,坐在牀尾發呆的薄熒頭上。
薄熒回過神來,擡起上眼皮。依舊穿着溼衣服的程遐低頭看着她。
“把頭擦乾。”程遐用不帶感情的平穩聲音說道。
“不管它過會也會幹的。”薄熒一動不動。
程遐皺了皺眉,拿下毛巾動作生硬地給她擦拭起來。
酒店粗糲的毛巾擦過薄熒的面頰,薄熒不知爲何想笑,她也的確輕笑出了聲。
“笑什麼”程遐眉心一皺。
“沒什麼只是第一次有人給我擦頭,不太習慣。”薄熒平視的視線正好落在程遐的小腹上,被雨水打溼的黑色襯衣緊貼在平坦的小腹上,隱隱約約透出衣服下的肌肉線條。“你可以借用這裏的浴室。”薄熒說。
“不急。”程遐神情淡淡。
薄熒沒有堅持,她轉而問道:
“之後的公關需要我做什麼”
程遐的手頓了一下,拿着毛巾離開了她的頭。
薄熒沒有問爲什麼,她知道這和那個與她相像的人脫不了關係:“謝謝程總。”她淡淡一笑。
程遐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半晌後纔開口說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會相信,你只要記住這句話就好,”他看着薄熒,慢慢地說:“在我這裏,你可以做你自己。”
房外響起了敲門聲,程遐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打開了門,梁平站在門外,目光先是瞟了一眼安坐在牀尾的薄熒,然後才落回程遐身上:“程總,我們最好現在就去機場,不然天一亮,到時再想躲過狗仔和羣衆就難了。”
“不急。”程遐又說。
梁平眉頭快速地一皺,他張嘴剛要說話,酒店套房的大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程遐朝外望了一眼,平靜地說:“來了。”
一臉疑惑和防備的程娟走到門口,將掛着安全鏈的大門拉開了一條縫:“誰”
“你好,我是程總的助理,餘善齊。”門外傳來一個平穩的男聲。
程娟回頭朝程遐看去,後者對她點了點頭。
餘善齊被程娟放進套房後,提着一袋乾淨衣物直接走向了程遐:“程總,這是您的換洗衣服。”
程遐接過口袋,對程娟吩咐道:“你去陪着她,別讓她一個人獨處。”
程遐提着換洗衣物進了副臥後,程娟聽話地坐到了薄熒身邊,她想安慰薄熒,但是又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猶豫來猶豫去,最後說道:“小熒,別擔心,梁哥和程總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嗯。”薄熒抿脣,看不出情緒地輕輕笑了笑。
“餘助理先坐吧,你要喝點什麼”梁平引着餘善齊朝客廳的沙發走去,餘善齊卻提着手裏剩下的塑料口袋徑直走進了主臥。
在衆目睽睽下,他將連鎖藥店白色塑料口袋裏的一疊藥盒拿了出來,遞給一旁愣住的程娟,對薄熒面不改色地說道:“薄小姐,這是程總交代我買的藥,雨冷傷身,您要注意身體。”
程娟一時沒回過神,餘善齊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和凌厲一詞絲毫扯不上關係,但依然戳得程娟眼皮一跳。
上司厲害,助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程娟自感這也是個惹不起的主,連忙接過藥盒到一旁去拆藥了。
“謝謝。”薄熒輕聲說。
餘善齊垂下眼,一臉和麪對程遐時如出一轍的恭敬:“哪裏的話,都是程總想的周到。”
“餘助理辛苦了吧,這焦市不比上京,大晚上的怕是很不好買衣服。”梁平一次套近乎不成,不屈不饒地開始了第二次套近乎。
“不是買的,這是程總自己的衣服。”餘善齊看了梁平一眼。
“小熒,來吃藥。”程娟一手盛着藥,一手拿着礦泉水瓶走了過來。
薄熒默默不語地接過,看也不看地將幾片藥丸喫進嘴裏,又接過程娟遞來的擰開的水把藥嚥下。
“謝謝。”薄熒把水遞還給程娟後,又安靜下來。梁平原本準備了一肚子搪塞薄熒的話語,但是唯獨算漏了一種情況她什麼都不問。
梁平乾咳一聲,沒頭沒腦地直接說道:“之前我就和你說過電影拍完了給你放假,現在她不在這裏提前殺青,你也可以度假去了,想好去哪裏了嗎”
“我哪裏也不想去。”薄熒低頭看着空無一物的地面,輕聲說。
“去日本、韓國還是去歐洲”梁平無視她的上一句話問道。
“不去。”薄熒的聲音雖輕,但充滿無可反駁的堅決。
“你不想出去就留在扁舟臺吧。”換了一身衣服的程遐從副臥裏大步走出,他黑髮半溼,熨得工工整整的白襯衣解開了上兩顆鈕釦,沒有了雨中渾身溼透的那股狼狽,卻又比平日密不透風的三件套西裝更爲隨意,即使黑髮半溼、衣襟微敞,程遐眉眼裏嚴厲鋒利的冷酷依舊讓人不敢生起任何褻玩之心,風流而不下流,傲骨而不傲慢,說的大概就是程遐這樣的人,不論薄熒何時見到他,他給人的感覺都是冷酷又強大,彷彿無所不能。
他一出現,餘善齊就自覺地退開一步,將薄熒完完整整地獻進程遐視野。
“程總,感冒藥已經讓薄小姐服下了。”餘善齊主動說道。
程遐點了點頭,將裝着溼衣服的口袋遞給餘善齊,餘善齊立即快步上前接過。
“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回上京。”程遐說。
“我去訂機票”程娟立刻說。
“不用。”程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