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嫁給他幾天,找不到有什麼稀奇。”蕭寧寧白了他一眼,用油紙把槍包起來。
看到蕭寧寧拿的居然是一把毛瑟二十響,丁凱文覺得有些奇怪。
毛瑟手槍外型太大,不方便隨身攜帶,國軍校官以上級別配槍,基本都換成了柯爾特或者勃朗寧。像軍統這類情報部門不論職務高低,早就沒人再使用毛瑟手槍。
丁凱文裝作漫不經意的問道:“誰的槍”
蕭寧寧把槍塞回抽屜,說道:“高非的唄,要不然是你的呀”
丁凱文:“我記得高處長用的是柯爾特911,家裏怎麼還有這種槍”
蕭寧寧繼續翻找着茶葉,她對槍械沒什麼興趣,只是隨口問道:“這是什麼槍”
丁凱文:“毛瑟c96。中國人喜歡叫它匣槍、快慢機、駁殼槍。”
蕭寧寧撇撇嘴:“聽你說話的口氣,好像自己不是中國人一樣”
坐在客廳裏的厲先傑大聲說道:“高太太,茶葉就別找了,有這個時間,買都買回來。”
幾分鐘後,蕭寧寧拿着一罐茶葉走出來,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氣哼哼的說道:“茶葉放在酒櫃裏,能怪我找不到嗎”
正說着話,外面傳來汽車喇叭聲。
“高非回來了”蕭寧寧滿臉的不高興立刻煙消雲散,站起身歡快的迎了出去。
厲先傑仰靠在沙發上,說道:“夫妻恩愛,真讓人羨慕啊。”
丁凱文笑道:“厲副處長,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厲先傑哈哈一笑,說道:“那你爲什麼還不去結網”
丁凱文:“我跟你們的想法不一樣。結了網,自由就被束縛住,我纔不會幹這種傻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院門外。
高非剛下車,蕭寧寧推門走出來:“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高非:“飯館喫飯的人很多,多等了一會。”
看見他手上拿着兩本書,蕭寧寧拿過來翻了幾頁:“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去書店了這麼舊的書你也買”
“你不懂,這種古籍很難遇到,有收藏價值。”
“什麼古籍古怪的對了,家裏來客人了。”
“誰來了”
“我表哥和厲先傑。”
“他們有什麼事嗎”
“好像也沒什麼事,說是來找你喝酒。”
“哦。”高非探身從車後座拎出食盒。
蕭寧寧挽着高非的手臂,親親熱熱的往回走,邊走邊說道:“以後你的槍不要到處亂放,走了火怎麼辦”
高非心裏一驚,自己的手槍帶在身上,家裏只有呂賓的那把槍。因爲知道蕭寧寧嬌生慣養的性格,不會去翻那些雜物,他纔沒急於把槍拿去給馮一凡。
高非:“放心吧,那把槍沒子彈。”
新婚夫妻總是有說不夠的話,哪怕是各自不喜歡的話題。
蕭寧寧:“我表哥說那叫匣槍,快慢機,還叫什麼駁殼槍。你說一把槍怎麼有什麼多名字”
高非心不在焉的應付着:“喜歡,就會取很多名字。”
蕭寧寧:“喜歡,就會取很多名字我覺得我的名字有點少”
高非:“”
兩個人走進客廳,厲先傑坐在沙發裏喝着茶,丁凱文站在窗前凝神思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非:“二位今天光臨寒舍,怎麼也不提前打一個電話,我也好準備酒菜招待你們。”
厲先傑指着茶几上的滷味,說道:“看到了吧怕給你添麻煩,酒菜我們都帶來了。丁科長,研究什麼呢主人都回來了,咱們開始吧”
除了厲先傑帶來的燒雞醬肉幾個滷味冷菜,高非從飯館買回來四個熱菜,加在一起也有七八個菜。酒是一瓶竹葉青,一瓶白蘭地。
高非:“我要是不喝,你就會說我慢怠你們,對吧”
厲先傑笑道:“算你識相”
喝過了幾巡酒,厲先傑說道:“高非,昨天晚上行動處五組,在辛家旅館附近,擊斃了佘山游擊隊隊長呂賓,這件事你知道了吧”
高非夾了一口菜:“這麼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嗎今天一早,大白熊就打電話跟我說了。”
蕭寧寧忍不住問道:“大白熊是什麼”
高非解釋着:“是我手下一個組長,大白熊是尹平給他起的綽號。”
蕭寧寧撲哧一笑:“大白熊,瘦猴,爲什麼情報部門總是有動物”
丁凱文放下酒杯,說道:“那天晚上,我也在場,有一件事很奇怪。”
高非不動聲色的問道:“什麼事”
丁凱文:“根據情報說,呂賓身上攜帶有槍支。可是抓捕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的槍。厲副處長,我記得那傢伙用的是匣槍吧”
厲先傑點點頭:“沒錯。”
蕭寧寧:“匣槍是不是和高非那把槍一樣”
厲先傑很納悶,問道:“高非,你換槍了”
“等一下。”高非站起身走進屋子裏。
不一會,他拿着那把毛瑟手槍走出來,說道:“先傑,試試看。”
厲先傑握着手槍,在客廳裏擺着各種姿勢,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有些激動,說道:“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槍,還是它趁手”
他用指甲颳了幾下槍身縫隙的部位,看着指甲裏的油泥,把槍放到桌子上,皺着眉說道:“高非,好好一把槍,怎麼弄的這麼髒”
高非笑道:“黑市買的槍,還沒來得及拆卸擦拭,能不髒嗎”
丁凱文忍不住說道:“這把槍是在黑市買的”
高非:“只要有錢,黑市什麼槍都能買得到。”
丁凱文:“高處長買它用來做什麼呢”
高非用油紙把槍包裹好,小心的放在一邊,說道:“丁科長,這種心情,你不會懂。我不是買一把槍那麼簡單,我是在買一種情懷”
“是啊,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情懷”厲先傑深有感觸的嘆息着,想起從前的種種過往,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他們在88師特務連摸爬滾打四五年,不論是對那段經歷,還是對這把常年隨身攜帶的槍械,都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感情。
高非本來只是想演一齣戲,把槍的事矇混過去。因爲他知道,以丁凱文的頭腦,他一定是對這把槍產生了某種聯想,甚至可能會認爲這就是呂賓的槍
厲先傑難過的表情,勾起了他的回憶,淞滬會戰的一幕幕彷彿就在昨天
九二步炮、七五山炮、九零迫擊炮、一零五榴彈炮,日軍的炮彈源源不斷,對國軍防禦進行徹夜不停的狂轟濫炸。
炮彈砸在陣地上,發出轟然巨響,火光崩現中,黑色的濃煙升騰,泥土碎石被炸得四處迸濺。
高非清楚的記得,特務連連副就是被一顆榴彈炮擊中壯烈殉國。他被炸的四分五裂,收斂屍體的時候,甚至無法拼湊成一具完整的屍體。
想起那些生死與共的同袍,在槍林彈雨中,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的情景。高非的眼淚落下來,他把臉埋在雙手裏,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看着自己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無聲哭泣,蕭寧寧慌了手腳,連聲問道:“高非,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嘛”
丁凱文有些尷尬,他提起的話頭,讓兩個大男人傷心落淚,這是他沒想到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