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愣了愣,摸一摸臉側,不禁失笑,往重光腦門上彈了一記:“小混蛋。”

    重光被彈得後退一步,摸着腦門可憐巴巴地望向徐行之:“……”

    看他這樣,徐行之懷疑自己下手重了:“彈疼了?”

    “嗯。”重光眼裏隱隱現了淚光,一晃一晃的,嘴巴翹得老高,“……可疼了。”

    不遠處的九枝燈微微皺眉。

    徐行之叉着胳膊,看着眼前隨時可能哭出聲來的小孩兒,隱隱頭痛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別擺出這副樣子。”

    重光像是聽不懂,彷彿藏有千斛明珠的雙眸裏水霧迷濛:“……”

    小孩子皮膚豆腐似的,稍微彈一下便殷紅一片,看起來還真挺嚴重。

    徐行之無奈,俯下身,對着那彈紅的地方吹了吹氣,又按着他的腦袋,把他推給九枝燈:“……不許撒嬌,下不爲例。”

    重光含着眼淚,回頭甜甜笑道:“是,徐師兄。”

    ……媽的真可愛。

    徐行之轉身,邊走邊想,名字既是定了,究竟起個什麼姓纔好呢。

    他是自己撿回來的,那麼就叫他姓徐?

    不行,姓徐的話,兄長定然不同意。

    思來想去,徐行之暗自拍了板。

    ……還是回去翻下百家姓吧,閉着眼用筆畫圈,圈到哪個便是哪個。

    剛剛下定決心,徐行之便見周北南揹着一柄鋼煉長槍,從一扇碧波盪漾的光門中踏出。

    一落地便看見了徐行之,周北南默默將白眼翻進了天靈蓋裏。

    徐行之手持摺扇,一邊走一邊打開雙臂,笑道:“看看,這是誰回來了?”

    周北南鄙夷道:“……你就這麼一搖三晃的,成何體統。”

    徐行之一搖三晃地走過去:“我就算滾着走,這裏的弟子不還是得叫我一聲徐師兄?”

    周北南:“……呵呵。”

    徐行之倒不避諱,上前去勾搭上了周北南的肩膀,用扇柄敲敲他的胸口:“怎麼,還記着上次天榜比賽時的仇?我說你這人怎麼小心眼呢?”

    周北南由他勾搭着,冷哼道:“勝之不武。你也好意思提。”

    徐行之哈哈一樂:“什麼叫勝之不武?”

    他把玩着手上的摺扇,一個旋轉,摺扇竟化爲了一把鋒銳難當的魚腸劍。

    他將劍柄再一轉,劍身化爲一柄雕刻着銅蛇頭的丈八長矛。

    徐行之把長矛耍得滴溜溜轉了幾圈,又將長矛變回了那把竹骨折扇。

    “槍兵互鬥不是你擅長的嗎?”徐行之把扇子用右手拋起,又接下,“……竟然還會輸給我,真丟人。”

    周北南氣不過:“……廢話,你比試前不是說過,比試時不會用你這把破扇子變戲法的嗎?”

    “天啊。”徐行之睜大了眼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說的話你居然會信。周胖子,你真可愛。”

    周北南:“……”

    他二話不說,從背上抽出長槍,反手便刺。

    電光火石間,徐行之一個閃身,手中的摺扇便又化爲一把鮫剪,鋸齒剪口死死叼住了周北南刺來的長槍,將槍尖高高擡起。

    他笑道:“小心小心。小北北,我錯啦。”

    周北南也不過是虛晃一槍,聽他服軟,便撤了攻勢,但嘴上仍是不肯饒過他:“……清靜君怎麼會收你這樣的人做風陵首徒?”

    徐行之大言不慚:“或許是我長相太過英俊吧。”

    周北南:“……”

    路過的曲馳:“……”

    周北南轉而朝向曲馳:“……不是,曲馳,你不覺得他特別欠打嗎?”

    曲馳忍俊不禁:“……偶爾。”

    徐行之將鮫剪重新化爲摺扇,爲自己扇風:“……北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把‘閒筆’可是我親手做的,師父也準我在天榜比試時使用,你輸給我不丟人,真的。”

    周北南潑冷水:“有了這把破扇子又能怎樣,最後你還不是被曲馳吊着打?”

    徐行之嘖了一聲:“什麼叫‘吊着打’?我最後不過只輸他一着而已。等五年後天榜比試,榜首定然是我的。到那時,我便把‘天榜第一,風陵徐行之’九個字寫在我的扇面上……”

    話音未落,又一道光門在三人附近敞開。

    一架輪椅自光門那邊搖了進來,軋在青玉磚石上,咯吱咯吱作響。

    有一名清涼谷弟子懷抱着卷冊恰好從附近路過,見到那人,立時噤若寒蟬,俯身下拜:“溫師兄好。”

    來人一身紺碧青衣薄如蟬,佩戴雷擊棗木陰陽環,聽到問好聲,他眼皮也不擡一下,只言簡意賅地應道:“……好。”

    他將輪椅徑直搖至三人跟前:“你們又在鬧騰些什麼?”

    曲馳手執拂塵,微笑答道:“行之和北南又在爭吵。”

    溫雪塵皮膚很白,但卻白得詭異,脣畔甚至隱隱泛着紺紫色。

    因此他說話的聲音很是空靈,透着股蒼白的虛弱感:“……你們很閒嗎?”

    徐行之一屁股坐在溫雪塵的輪椅扶手上:“才忙回來嘛,左右無事,說說閒話又不犯什麼規矩。……話說回來,這些鎮守祭祀之物的妖物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一個比一個不禁打。”

    溫雪塵乜着他,沒吭聲。

    “現在在我看來,世上的妖物只分兩樣。”徐行之把玩着扇子,繼續吹牛,“——好捏的軟柿子,和不好捏的軟柿子。”

    周北南:“……”

    曲馳:“……”

    溫雪塵微微擡起下巴:“哦?是嗎?行之現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徐行之瀟灑地將扇面一開,樂呵呵地答:“那是自然……”

    他目光一轉,呼吸登時停止。

    溫雪塵從剛纔起就緊握着的右手攤開,裏面赫然臥着一隻碩大的甲蟲,肉如蝌蚪,正擺動着觸鬚,在他掌心緩緩爬動。

    溫雪塵說:“行之,這是堯光山的特產,我覺得形狀可愛,便帶來給你瞧瞧。”

    坐在溫雪塵輪椅扶手上的徐行之僵硬成了一尊雕塑。

    片刻之後。

    剛換好衣服、正坐在臺階上百無聊賴晃盪腿的重光聽到遠處發出了一聲劃破天際的慘叫,繼而是周北南毫無顧忌的放聲大笑。

    他耳朵一動,跳下臺階:“徐師兄?!”

    九枝燈淡然地擦拭着佩劍,頂着一張漠然臉,平靜道:“不用去。師兄應該是碰見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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