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反派他過分美麗[穿書] >第84章 上門遊說
    卅四動身前往邊陲小鎮尋找徐行之,直至確定他身在何處,足足花了三日。

    三日間的第一個晚上。

    子時,春夜,漏聲殘。

    半夜的風陵山燭火飄搖,守夜巡值的弟子比平日多上數倍,前哨綿延至百里開外,嚴陣以待,隨時警惕魔道來襲。

    徐平生全副戎武勁裝,懷劍睡於後山西南山門處。

    與他一樣備戰夤夜、以致精疲力竭的弟子有不少,像他一般不肯回房、時刻戍守本位的弟子同樣有不少,和衣囫圇睡下的弟子更是不在少數,然而大家都睡得三五成羣,好在有突發情況時互相提醒、互爲翼護,唯獨徐平生四周是一片微妙而尷尬的空白。

    自從一年前,徐平生身邊便少有人願意靠近了。

    好在他已習慣此事,但是一旦入睡後便綿綿不盡地糾纏於他的夢魘,他至今仍習慣不了。

    ……今日他又夢見了過去發生的事情。

    一個年幼的孩子躺在一間小小道廟的地上,腿上被劃開了一條長約一指深約半寸的傷口,隱隱有些潰爛。

    可怕的高燒叫他一張臉上唯有嘴脣是慘白慘白的。

    他抱着一副爛棉絮,細窄的肩膀瑟瑟抖動不已:“……兄長,我餓,好渴。”

    徐平生跪在他身側:“外面都是鬼,都是妖怪。他們捉到我們,是要拿我們去喂蟲子的。行之,你再忍一忍啊。”

    孩子小聲問:“喂蟲子?”

    徐平生把孩子抱緊在懷中:“……我剛纔出去查看時,看見隔壁的徐叔……就是經常給娘送糧食的徐叔,在村裏小溪邊走來走去,走着走着,他一頭栽倒在地,頭掉了下來,耳朵、眼睛裏都鑽出了蟲子……肥肥白白的蟲子,喫得圓滾滾的,渾身都是血……”

    彼時的徐平生也是半大孩子,很難真正顧及別人的心情,只想着將自己滿心的恐懼與身邊唯一可以說話的人一齊分擔,卻絲毫不覺懷中孩子眼中不安的怖色。

    孩子不再喊着要水要食物了。

    由於燒得厲害,他的眼睛內延伸出了細細薄薄的血絲,再被水汪汪地一浸,顯得格外圓亮動人:“兄長,你別再出去了,太危險。”

    徐平生說:“好,我不出去。”

    把餓得發昏的小孩兒哄得昏昏沉沉睡過去,徐平生把他用棉絮包着抱起,穿過道廟前堂,來到正殿,那裏有三座並排而立的三清道長彩塑泥像。因爲長久無人供奉,香灰板結成塊,蛛網雲結如霜,四腳蛇淅淅索索地上下爬動,甚是蕭索。

    他本就不認得三清道長的雕像,再加之彩漆脫落、石顱殘缺,就連雌雄亦難以辨認。於是,他跪在髒兮兮的蒲團上,默唸着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神佛名字,挨個求了個遍:“王母娘娘,觀音娘娘,閻王老爺,柳樹婆婆,我只有行之一個親人了,求求你們莫要帶他走。”

    求過神佛,心間稍安,徐平生回到弟弟身邊,用堆在牆角的破布黃幡把他包裹起來,自己則囫圇裹起衣裳,蜷於角落,昏沉睡去。

    不知過去多久,他被身側孩子嘶啞的低吟聲驚醒過來。

    徐平生揉揉眼睛:“行之?”

    孩子臉色煞白地扭動着身體,一臉痛苦,受傷小乳狗似的低哼着。

    徐平生頓覺不妙,三兩下扒開黃幡,仔細一看,登時嚇得滯在了原地。

    這黃幡堆積處竟生了一個不小的螞蟻窩。螞蟻們嗅到了血腥氣,搖頭擺尾,如黑豆似的聚在了孩子腿上的傷口處,孜孜不倦地啃咬搬運着傷口處微腐的肉,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他半條腿。

    因爲許久水米不進,孩子動彈不得,連哭叫聲也發不出來,乾澀滾燙的眼睛睜得老大,眼睜睜看着數不清的螞蟻動作麻利地把他的傷口拆解,彷彿再過一會兒,他整個人都會被拆成碎塊,搬運進暗無天日的蟻穴。

    徐平生將他攬入懷中,慌亂地爲他拍打去腿上爬滿的螞蟻:“行之,別怕啊,別怕!”

    少頃,一隻血跡斑斑、骨骼盡斷的手掌死死擒住了他的胳膊。

    那手竟是一個成年人的手掌大小!

    徐行之的低吟聲微弱又絕望,卻又似炸雷似的在他耳畔轟響:“兄長,救我——”

    徐平生掙扎着醒來,冷汗泉涌,惺惺惶惶,惘然四顧許久,他才用腰間佩劍支撐着自己站起。

    來不及整理凌亂的衣衫,他先掐住肩膀,嘗試着活動開麻得擡不起來的胳膊。

    曲馳馭劍行風,翩然單足落於西南門側時,徐平生正以此狼狽之態,和他目光相撞。

    曲馳將朱衣長袖一甩,將右手間的拂塵揚起,搭靠在左臂之上,溫文地向徐平生微微點頭行禮。

    曲馳向來是對誰都客氣,不止一次被徐行之笑話禮節繁冗,即使是在此時此刻,他仍有心思去關懷旁人:“驚悸憂思,心煩懊#多飲二陳溫膽湯會好些。”

    徐平生低下頭去,拱手施禮:“多謝曲……山主。”

    “……代山主。”曲馳溫聲道,“如果不順口的話,還喚我曲師兄吧。”

    曲馳到山之事,早經由前哨層層傳遞而來。他剛在西南門處落下,前來接引的弟子便趕到了:“曲師兄,請往這邊來。廣府君正在青竹殿中等您。”

    曲馳隨他離去時,目光沉靜轉過守戍山門的幾名弟子,只見他們熬得脣焦口敝,手指神經質地撫摸着衣襬或劍柄,怔忡望天者半,心思遊移者又半,只有少部分人眸光清明,光焰灼灼。

    見此情狀,曲馳神情未曾變化太多,眼睫微眨,靜靜把這些情景記錄入心底,擡步走去。

    待他走後,幾名弟子交頭接耳道:“曲師兄這回來,該是同廣府君商議兩門聯合抗魔之事吧。”

    “應天川是真投降魔道了嗎?”

    “清涼谷全谷遭屠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裏,他女兒落入魔道手中,周師兄還帶人去硬挑魔道,眼見便要惹禍上身,他爲求闔川安寧,兒女平安,舉門去降,也是情有可原吧。”

    有人唾了一聲:“呸,真是沒風骨!他還交出了蠻荒鑰匙!奴顏卑骨!這不是親手推周師兄和周師姐入蠻荒嗎?”

    這話他們自是罵得痛快又自然。

    前幾日四門淪陷了兩門的消息傳來,修爲較低的外門弟子驚嚇不輕,一夜間走脫了十之七八,留下來的外門內門弟子加起來還有一千二百餘人;若仗恃封山大陣,與丹陽峯互爲策應,拖上些時日,倒也不是沒有勝算。

    不知是誰突兀說了一句:“若是徐師兄尚在,他九枝燈怎敢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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