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反派他過分美麗[穿書] >第86章 無頭之海
    ……廣府君後悔了。

    在討論去留問題時,曲馳曾特意與他交代過,事端萬變,難以預料,必須在事前安撫弟子,讓他們在獻降後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保持鎮靜,萬不可行過激之事,畢竟那時敵衆我寡,一旦暴動,除了白白搭上性命,毫無用途。

    然則,廣府君自認風陵山弟子雖不如丹陽弟子守重自持,但都沾染了一二徐行之那精怪伶俐的性情,識時務,懂進退,不會行莽撞之事,便未加上心。臨行前他只叫來了元如晝,簡單囑咐了兩句,令她約束衆位弟子,勿要輕舉妄動。

    當他被九枝燈打傷擒獲,下令押回總壇時,他也存了必死之心。

    但廣府君抵死也想不到,押送他的人竟沒有回總壇,而是將他五花大綁着,像一口破布麻袋似的丟到了青竹殿前。

    由此,本已決意要降的風陵弟子爆發了一通史無前例的大騷動。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向來穩重的元如晝竟是第一個拔劍的:“救師父!”

    弟子們因爲獻降,心中已是屈辱之至,眼見君長被縛受辱,一時意氣上涌,四野間劍聲悲咽,靈壓飛縱,魔道弟子與風陵弟子殺在一處,狀如絞肉。

    廣府君勉力掙起身來,疾聲厲呼:“你們都住手!”

    可他的靈力已被九枝燈封於體內,呼聲猶如水滴落入大海,連一點漣漪都未曾激起。

    十數個風陵弟子和魔道弟子相繼倒下後,九枝燈方纔單足踩風,緩然而至。

    眼見混亂至此,他臉色微變,單袖一振,登時間疾風渦涌,元嬰級別的靈壓如螣蛇狂舞,魔道與風陵弟子的兵刃不分彼此,紛紛錚然落地。

    風陵留下的弟子均是靈力出挑之輩,但面對此等壓倒性的靈壓亦是難以承受,更別提魔道弟子中有許多靈力不支的,怪叫幾聲、直接昏厥過去的絕不在少數。

    強行使諸人安定下來,九枝燈徐徐落地,目光落在箕踞在地上的廣府君身上。

    風陵弟子的目光若是剃刀,現如今九枝燈定然已被剮得只剩骨架。

    在這般仇視怨懟之下,九枝燈卻木然得很。

    他把地上的廣府君抓起,撤去部分轄制住魔道弟子的靈壓,冷聲道:“是誰將此人帶到此處的?”

    無人應答。

    九枝燈又道:“來人,將此人帶走。”

    然而,前來受降的魔道弟子對於九枝燈的命令並不熱衷,一雙雙眼睛從九枝燈身上移開,猶疑地停留在一名脣方口正、雙眼玲瓏的男子身上。

    有弟子輕聲喚:“宗主……”

    站在赤練宗宗主尹亦平身側的一名灰袍青年覺得氛圍有些不對,便下令道:“聽尊主吩咐。”

    但魔道弟子們卻都不肯動,只等着那位宗主大人開口。

    九枝燈點漆似的雙眼更見幽暗:“尹宗主,說說吧,你有何見解?”

    尹亦平被弟子叫住時,一語不發,雙目微闔,似是春困犯倦,現在被九枝燈點了名纔開了雙目,未語先笑:“回尊主,如果我未曾看走眼,這些風陵弟子方纔之舉,已算是作亂了吧。”

    ……又來了。

    九枝燈直面於他,平聲道:“我記得我的命令是將嶽溪雲押回魔道總壇。尹宗主,我倒要問問你,他爲何會出現在此處?”

    尹亦平態度倒也謙和,漫不經心地致歉:“未聽尊主之令,是屬下莽撞了。”

    他引指而去,指向兩倍於風陵弟子的魔道弟子伏屍:“可由此結果看來,一個嶽溪雲就能讓他們哄亂反叛,他們顯然不是真心歸降於我道啊。”

    九枝燈收於袖內的雙拳攥緊了。

    一雙雙眼睛均虎視於他,正道的,魔道的,一方仇恨,一方懷疑,鋒利得都像是匕首。

    儘管心中已躁如響油,九枝燈面上神色依舊淡然:“他們已被降服……”

    話說到此處,九枝燈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有些尖利的女聲:“我絕不降!”

    尹亦平咧開脣角,望向九枝燈,一副“你看看”的無奈神情。

    九枝燈後背肌肉僵了一瞬,轉過頭去。

    只見一名被靈壓壓制得渾身發抖的少女奮力掙起頭顱,露出一張倔強又年輕的面容:“我不管他人!反正我不會降!風陵風骨如此,容不得你們這幫旁門左道如此踐踏!”

    那女子生得清秀,面如皎月,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正是熱血又純真的年紀。

    九枝燈不記得此人,再看她身上服制和腰間綬帶品段,她入門應有足足十年,應該是一個自小被家人所棄,收入風陵,卻天資一般的外門弟子,對風陵感情深厚,不難理解。

    九枝燈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幾分複雜:“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不避諱自己的名姓,字字擲地有聲:“風陵黃山月!”

    九枝燈不說話了,只無嗔無怒地看着她腦後隨山風飄飛的縹碧髮帶。

    “我甘願身入蠻荒!也不受魔道之人折辱輕慢!”她充滿勇氣地注視着九枝燈,絲毫不知自己所說意味着什麼,“九枝燈,你叛恩背德,你狼子野心!風陵山有什麼對不起你?四門又有什麼對不起你?你不思回報還自罷了,你爲何要如此害人?”

    九枝燈凝望着她。

    爲何呢?

    他當初出四門,歸魔道,分明爲的是不與師兄和四門爲敵。

    爲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一切看似荒唐,偏偏又有跡可循。

    ——師兄在,師父在,四門有所倚仗,光華萬丈,強勢無比。那時的魔道對四門仍有忌憚,造反作亂的也只是四五家,他身爲魔道之主,尚能壓制得住魔道衆人的反攻怨懟之心。

    ——師兄去,師父死,四門翹楚頓失,鋒芒退卻,頹勢漸顯。在這般情況下,他還有什麼理由約束魔道衆人?

    這些年來,於風陵山中,身爲質子,他已體會了太多不公:

    對於正道而言,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當他們一路高歌端平魔道時,是在匡扶正義清肅寰宇;當他們拼死衛道寧死不降時,則是錚錚傲骨梅傲霜雪;當他們假作妥協虛與委蛇時,又是臥薪嚐膽東山再起。

    而魔道呢?

    受降是爲苟且偷生,拼死是爲自不量力,而攻陷正道,是爲狼子野心。

    既然身爲魔道,便什麼都是錯,那他就索性破了這兩道,自立一道。

    ……左右歷史能銘記的不是兒女情長,不是義薄雲天,不是正邪仙魔,而是勝利者。

    然而,萬千心緒,最終也是一字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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