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反派他過分美麗[穿書] >第105章 相見不識
    九枝燈不甚在意,展卷自觀,吩咐道:“將周雲烈叫來。此事由他主理。”

    弟子頗有不解,但不敢有所違逆,拱手道:“周川主身在應天川,是現在傳喚,還是等明日一早……”

    “他閒得很,何時叫他來你們定便是。”九枝燈將掌中書翻去一頁,“總將自己閉鎖起來日日煉丹,他也該做些正經事情。”

    弟子領命退去。

    少頃,另一名弟子推門而入,帶入一股清淡的香風,以及遠遠的一聲信彈上天的尖嘯聲,震得九枝燈眼前的燈花簌簌落了幾朵。

    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像是溫得恰到好處的梅子酒:“山主,我是初來服侍您的。”

    九枝燈頭也不擡,彷彿那老竹新墨都比眼前嬌美女子的面孔來得有趣數倍:“茶水放下,你可以去了。”

    耳畔傳來水液入杯的聲響,一縷酒香飄來,惹得九枝燈眉心一蹙,側目望去,恰與那女子含情妙目相對。

    那雙眼柔柔一眨,銜喜帶笑,像是多情的雁目。

    九枝燈不理會那一眼中摻雜的媚靈之氣,口吻冷情冷感,橫平豎直:“……修合歡宗的?”

    被這般直截了當地戳穿,女子頗覺無趣,但想着來時與姐妹們打的賭,還是掩口嬌笑一聲:“山主當真是火眼金睛。如今天寒,飲了這杯酒,暖暖身子吧。”

    “我不飲酒。”

    “瞎說。”女子笑,“我聽人說過,山主可是海量。”

    九枝燈的周身連帶着雙眼一道冰冷了下來:“……戒了。”

    女子撇了撇脣,。

    初修合歡宗不久,天賦尚可,便養成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對此等青燈僧侶也似的美男子既是畏懼,又是忍不住上心。

    可不待她有進一步的動作,九枝燈便道:“我只需人服侍茶水,沒有別的話好說。去吧。”

    女子討了個老大的沒臉,因爲比尋常女子多了美色,她心眼也縮成了個針尖麥芒的大小,臨走前還不忘笑話一句九枝燈:“你這裏半點人味兒都沒有,就像座墳。”

    九枝燈沒有與她計較,她也料想到了這一點,過了嘴癮,得意洋洋地走了,甚至忘記帶走了她特意調製的暖情酒。

    味道絲絲縷縷地自鏤銀壺蓋下飄出來,讓九枝燈再無心批閱下去,他心煩意亂地將酒壺推開去,想與它相隔遠些,卻一時失了準頭,酒壺自桌案旁傾翻下去,虛掩着的壺蓋摔脫開來,酒香味立時填滿了青竹殿的角角落落。

    九枝燈的冷汗瞬間而下,捂着嘴踉蹌推開殿門,衣衫凌亂地衝入殿側竹林間,扶竹彎腰,一口口嘔出清水。

    直至他將自己收拾停當,自竹林間走出,也無人看到山主的狼狽相。

    他神色昏暗,眼角沁紅,孤身一人在殿前階上坐下,靜靜等着殿內酒氣散去。

    九枝燈紅着眼睛看向月亮,像是隻安靜的兔子。

    此時的他又變回了那個總是習慣等待的少年,坐在風陵山的一角,等着他喜愛半夜出外飲酒的師兄回家,爲他溫上一碗解酒的湯。

    一陣風過,廊下懸掛的風鈴叮叮噹噹響了起來,九枝燈脣角噙起一點笑意,把那響動順理成章地想象成師兄在練劍。

    恍然間,他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師兄扶住自己腰身,手把手教自己練劍時,耐心地牽住他的手,告訴他,風陵劍法,勝在靈活,要將劍想象成你的手臂。

    說罷,他帶着少年舞了一整套風陵劍法,劍法寫意瀟灑,但九枝燈如今回憶起來,只能記住他掌心的溫度和繭子的觸感。

    那時他還年幼。那時徐行之的手還不冷。

    種種事情,譬如昨日死,譬如今日生。

    很快,剛纔來過殿內的弟子又趕來了,俯身下拜:“回山主,應天川那邊已有迴應。周雲烈半個時辰後就能到。”

    “知道了。”他站起身來,重新從少年脫胎成山主,“叫人來把殿中打掃一番,我去後山練劍。周雲烈來了,前來通稟我一聲。”

    應天川間,蒼煙落海,沙鷗銜枝,潮汐已退,空餘浪聲細碎。

    一名魔道弟子在海浪聲中快步走向丹房,還未走近,就已經有些受不住那嗆人的藥煙,咳嗽兩聲,纔在一片煙熏火燎間揚聲喚道:“周川主,風陵那邊放了信彈,請您過去。”

    周雲烈沒有應聲,那弟子又叫了一遍,仍是沒有迴音。

    他正欲推門進去,周雲烈便從內裏走了出來。

    那是個容貌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與他的名字不同,他生得其實很溫和,五官肖似周弦,臉盤酷似周北南,然而看上去卻有種四五十歲的蒼老與悽惶。

    他的臉被火炙得火紅,嘴脣卻蒼白無措地打着抖:“待我更衣,馬上便去。”

    那弟子也不想進這丹房,見話傳到了便轉身而去。

    周雲烈重新折入丹房,看着那被迷濛煙氣衝得發淡的虛影,手足無措。

    周北南立在那裏,啞聲道:“父親,九枝燈既然叫你,你便去吧。”

    周雲烈的嘴脣抖得更厲害了,在兒子面前,他仿若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北南……這些年我什麼都沒有做。”

    周北南看向身側那不知開過多少次火、底部被燒得鮮紅的銅爐,說:“我知道。”

    周雲烈惶急地想去扯兒子的袖子:“北南,你信我,你……”

    周北南沒有躲閃,因爲他知道無論自己躲還是不躲,自己就像這爐中煙,碰不到,摸不着。

    抓了個空的周雲烈剎那間面若死灰。

    看到這樣的父親,周北南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

    當年去救小弦兒,他是擅作主張,未向父親稟明,因爲他知曉父親性情並不似他的名字英武忠烈,與其和他掰扯去救小弦兒的利弊,不如速戰速決。

    然而他萬萬料想不到,清涼谷闔谷盡沒的事情,把父親的膽子生生嚇破了。

    他懷孕的女兒和外孫落在了魔道手中,兒子又主動前去魔道尋釁,若是周北南將周弦救出,那便是爲應天川引禍上身;若是周北南不敵魔道,一雙兒女盡落於魔道之手,應天川會全然落於被動境地之中。

    因此,周雲烈爲了保他一雙兒女及應天川的太平長安,想到了降。

    “降”也只是虛與委蛇而已,只是暫時與魔道結盟,保住弦兒和北南的性命。不是還有丹陽峯與風陵山嗎?風陵山中還有世界書,想來要抵禦魔道是沒有問題的。

    有他們在,應天川投降,說不準還能暫時麻痹魔道之人,待反攻之日,裏應外合,魔道便再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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