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以前不是沒受過傷。替溫雪塵抓捕屠殺溫家父母的鬼修時,他腦袋差點被那老王八蛋斫下來,但揀些止血草藥敷一敷照樣活蹦亂跳。

    按周北南的話講,此人從骨到皮再到臉,是自內而外的厚。

    正因爲此,徐行之重傷之事驚動了整個四門,其他三門君長都過問了此事,扶搖君甚至還親來了一趟風陵山,送來了不少養身靈藥,讓徐行之好一陣受寵若驚。

    很快,溫雪塵、曲馳與周北南相約着一起來了。

    三門君長知道自家首徒與風陵首徒要好,自是允准他們探病。畢竟將來不出意外,四個人便會是新的四門之主,此時多多交遊絕不是壞事。

    徐行之怕寂寞,眼見着一下來了這麼多人,簡直樂壞了,若不是孟重光強行摁着他,他怕是要爬起來張羅牌桌和酒具。

    徐行之披衣斜靠在牀榻上,熱情道:“來來來,坐坐坐。”

    周北南當然不會同他客氣,大馬金刀地坐下,執徐行之的手腕,以靈力測探。

    觸手所及均是一片冰冷,叫他臉色也跟着難看起來。

    溫雪塵將輪椅搖近了些,詢問道:“如何了?”

    周北南撒開手去,不由分說掀了他的被子,撩開他的衣裳,入眼的那個火似的蛇印疤痕,把他的眼睛都燎了一下。

    曲馳走近了牀榻,彎下腰來:“……看這樣,定是要留疤的了。“

    徐行之趴在牀上樂呵呵的:“我照過鏡子,這疤又不難看。男人身上就該多些疤痕,瞧起來英武。”

    “屁話。”周北南瞪着眼睛問徐行之,“傷你的鬼修呢?”

    “一劍捅死了。”

    徐行之說着,自牀頭碟盤裏數出三個黃杏,挨個分發給三個人。

    周北南皺眉:“便宜他了。”

    黃杏很新鮮,上頭還帶着剛洗過的水露,溫雪塵取出一張帕子擦了擦,一口咬下,眉心猛地一跳,眼皮都跟着抽了兩下。

    但旋即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泰然自若地咬下一口來,又拿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汁水:“你行事還是過於莽撞,此番吃了教訓,下次就知道輕重了。”

    一旁的曲馳跟着溫雪塵咬了一口黃杏,牙齒剛咬穿果皮,半個腮幫子便麻了。

    好在曲馳素養良好,知道客隨主便的道理,把杏子咬過一口便不動聲色地藏在了背後。

    “雪塵,別嘮叨他了。”周北南難得迴護徐行之一次,“這教訓也忒大了些。你摸摸他的手,冷成什麼德行了。”

    曲馳有點兒心疼:“受傷時怎麼不跟我們說呢。”

    徐行之坦蕩道:“怕你們笑話我唄。”

    周北南:“你臉皮向來厚,這時候倒薄了?!”

    “大風大浪都過了,小陰溝裏翻了船,擱你你也不想叫別人知道吧。”

    “翻就翻了,又能如何?”周北南氣急,“誰都瞞着,顯你有本事?”

    見徐行之垂了腦袋不吭聲,周北南心腸又軟了。

    這一閉嘴,他才覺出口渴來。

    向父親告假後,他一路趕來,半滴水都沒喝,到風陵後先向清靜君請安,又向徐行之嘮叨了一大串內容,此時的確是口乾舌燥了,乾脆拿起黃杏咬了一大口。

    ……

    周北南眼睛瞬間睜圓了,呸呸兩聲嗆咳出來,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

    徐行之在牀上笑得直拍被子,溫雪塵抿着嘴,也是個忍笑的模樣。

    一腔善心和疼惜都餵了眼前這頭狼心狗肺的長腿狗子,周北南惱了,丟了那讓他出盡洋相的果子,擼了袖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了上去,眼淚汪汪地騎在了徐行之身上。

    他當然捨不得下手揍一臉衰弱蒼白的徐行之,就乾脆壓着他。徐行之虛張聲勢地叫喚不休,直到孟重光心疼地把他從周北南的轄制下解救出來,他才趴在孟重光肩膀上,笑道:“別鬧別鬧,我沒力氣,難受。”

    那一口着實威力十足,周北南現在嘴裏還在不住泛酸水兒:“這什麼東西?!”

    徐行之答:“我的零嘴啊。”

    周北南:“……這種沒長熟的破玩意兒你也敢往嘴裏放?!”

    徐行之揀了一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咬下:“賤人賤食唄。”

    周北南要是在徐行之生活過的徐家村裏過過日子就會知道,村頭村尾攏共就兩棵野生柿子樹,貪饞的孩子又滿地跑,若是下手慢了,青皮柿子都撈不到一口,只能瞧着別人嚥唾沫。

    徐行之眼尖心靈,會掐指計算柿子成熟的日子,爬樹爬得又快又好,因此他每年都能摘上六個個頭不小的青柿子回家,焐熟了,給娘勻三個,哥哥勻兩個,自己拿一個生的,也等不到它熟透就大快朵頤,哪怕被生柿子澀到、當兩天大舌頭,也覺得有趣。

    長此以往,他養成了一條刁鑽古怪的舌頭。改不了,也沒打算改。

    周北南理解不了他的口味,索性放棄了,把那盛滿黃杏的盤子端遠了些。

    徐行之:“……哎哎哎。”

    “別喫這些了。傷胃。”周北南說話時頗有幾分獨斷專行之風,“我去給你弄些能入口的東西來。”

    說完,他一陣風似的捲了出去。

    待周北南走後,溫雪塵與曲馳把手裏藏着的酸果不約而同地擱了下來。

    溫雪塵道:“你先躺着,我和曲馳去一趟客殿。”

    徐行之眼睛亮了一亮:“你們今天不走啊?”

    “我跟師父稟告過。”溫雪塵說,“會在此處留兩日。”

    曲馳說:“……我留三日。”

    寥寥數語,徐行之一顆心就暖得要命了,攏着被子催促道:“那你們快去快回,今兒晚上我教你們打麻將推牌九。”

    曲馳失笑,按住他的肩膀道:“好生在牀上躺着吧,等你養好身體再說。”

    溫雪塵拉着輪椅往後挪了挪,這纔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門口叫道:“……進來吧。”

    徐行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見矮矮小小的陸御九擡腿踏入殿內,恭敬地跪下行禮:“弟子見過徐師兄。”

    清涼谷規矩向來嚴苛,向上位者行禮時衣服褶子折出幾條來都有限制,更不用說嬉皮笑臉了。因此,直到聽到徐行之叫他起來,陸御九纔敢擡頭,對他露出靦腆的笑顏。

    徐行之對這個小鬼修蠻有好感:“小陸也來了?”

    “是他百般求我的。”溫雪塵轉動着腕上的陰陽環,“你與他何時有這般深的情誼了?”

    徐行之對答如流:“六年前那次東皇祭禮唄。小傢伙挺講義氣,曉得替弟子們殿後,我救了他一命,自此後就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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