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反派他過分美麗[穿書] >番外一(十六)
    “求你”二字,在卅羅心臟上撞出咚咚兩聲迴音。

    ——嶽無塵既能有此一求,那便表明他知道自己並未失憶。

    那他當年爲何還肯容留自己入山……

    然而此時不是細思斟酌的時候,九枝燈的生死已在旦夕之間,卅羅迅速定下神來,彎腰搭住嶽無塵肩膀,漆黑眼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求我,我自會去。……安心。”

    語畢,他趁混亂之際,手指輕捏住嶽無塵的下巴,親暱又輕佻地晃了晃。

    在譁聲中,卅羅快步朝九枝燈與已衝上臺擁住他的徐行之走去。

    嶽無塵似是無意地擡起手背揩淨了下巴,注視着卅羅的背影,有大劫得解的慶幸,也難免對他的過分親近有些惑然。

    徐行之已以靈力在九枝燈身上游走一遍,情況着實不妙。他體內經脈處處倒逆,如洪水決堤,實難阻礙,若不助他轉逆血脈,不消一刻,九枝燈必會脈竭而亡。

    但九枝燈卻恨不得立即死去。

    他骨血均像是要化掉似的劇痛,脣角源源不斷溢出血水,翻來覆去地喃喃着求死,聽得徐行之心中酸楚,剛想將他抱起帶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一隻手便伸了過來。

    “給我。”卅羅越過徐行之的肩膀,簡單粗暴地扯過九枝燈的前襟,“……我知道該怎麼治他。”

    在骨作柴、血作油的烹炸煎熬中,猛然聽得這麼一句,已痛得神智昏亂的九枝燈驀然開眼,窮盡全身之力抓住他的手腕,掐得卅羅“嚯”了一聲。

    徐行之託住九枝燈的後頸,詫異地望着卅羅。

    卅羅被九枝燈充滿求生欲的雙手掐得疼痛不已,緊着麪皮匆忙解釋道:“……師父私下教過我。”

    徐行之轉目看向嶽無塵,嶽無塵把二人對話盡收入耳,以目相示,表明卅羅所言不虛。

    徐行之稍稍放下心來,鄭重道:“羅師弟,我把小燈交給你了。你……”

    “施動此法,不得有旁人在側,我需要一個清淨遠人的地方。”卅羅不愛應這虛禮,更何況他久不動用魔道心法,救不救得回來還兩說,因此他並不接徐行之的話茬,徑直道,“借你玉髓潭一用。”

    玉髓潭間清氣騰繞,一黑一白兩人坐於潭邊,身上統一地蒸出嫋嫋煙氣。

    卅羅掌住九枝燈心脈,涓流似的向其中輸入靈力,循着魔道心法所指出的幾處重要大穴,逐步疏導安撫他狂暴的血脈並加以剋制。

    輸入靈力時,卅羅不敢快,也慢不得,每一股靈力都需得維持恆定,否則一旦衝擊到心脈,除了助他速死外別無他用。

    此法熬心費力,卅羅冒了一頭的熱汗,強健如他也難免手抖,待九枝燈體內暴走的靈脈漸漸平息,他面色蒼白地朝側邊倒下,撐着潭邊的岩石大口喘息。

    所幸九枝燈暈着,沒人能瞧見他的狼狽樣。

    等身上攢起了些氣力,卅羅把汗溼的頭髮往後挽上一挽,才顧得上去照看被他丟在一邊的九枝燈。

    那小子身上華衣錦簇,又生得正派安靜,正是個大好青年的模樣,昏厥過去時仍面覆淚痕,誰家父母看到這樣的孩子都難免心軟心疼。

    卅羅看着他,想到了自己初見九枝燈時的場景。

    這孩子小雞崽兒似的,一把瘦骨,低眉順眼,沒有半點魔道好男兒的風範,彼時的他滿心只惦着報仇,根本沒把這派不上用場的孩子當個人看。

    如今,九枝燈竟是自己能碰得見捱得着的唯一血親了。

    看了他一會兒,卅羅伸手撫一撫九枝燈皴裂的脣,微微皺眉,自玉髓潭裏蘸了點水,抹在他脣畔裂開的血口之上,又用另一隻手替他把鬆垮下來的交襟往上提了提。

    “好衣服啊。”卅羅自言自語,“好好穿着,別往下脫。若是回了魔道,就你這個傻小子,那羣人非喫得你骨頭渣滓都不剩。”

    九枝燈躺在地上,對叔叔的□□無知無覺。

    卅羅一時氣性,又揚起巴掌,對他腦袋狠狠拍了下去:“……傻小子,真沒出息。”

    九枝燈突然魔化的原因並不難猜想,畢竟卅羅這些年冷眼旁觀着,夠資格成爲他心中魔魘的,也唯有那姓徐的小王八蛋了。

    如今的九枝燈,只欠一個徹底死心的機會。

    卅羅想,經過近一年的軟磨硬泡,他那位固執不輸嶽溪雲的三師兄總算勉強接受了弟弟是個斷袖的事實。若是能將徐行之和孟重光的婚事儘快提上日程,九枝燈少了一個魔障,他也能少聽嶽無塵唸叨兩句徐行之,豈不是兩全其美?

    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卅羅把昏睡的九枝燈交還給他的徐師兄,把自己打理清爽,才折回青竹殿去覆命。

    殿中無人,他也不慌張,循着一線酒味找了過去。

    果然,在青竹殿後的竹林間,點綠環翠地坐着一個嶽無塵。他盤腿坐在一方黃竹絲繃成的小竹案前,桌上有酒有茶,茶是上好的普洱,酒是極品的花雕。

    竹案相對擺着兩個蒲團,另一個似是專程爲他預備的,卅羅便老實不客氣地上前落座,抄起酒杯一飲而盡。

    已燙好的酒液入喉柔和,他哈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周身疲憊頓消。

    “小燈如何了?”嶽無塵問。

    卅羅渾不在意道:“若是死了,我早跑了,哪兒還敢來喝你的酒?”

    嶽無塵低頭抿酒,藉以掩去脣角笑意。

    ……好了,好了。

    天命難違,他就逆了天意,養了卅羅十數年,終於讓他成了扭轉天命的變數。

    自此後,世上就少了一個被心魔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可憐人。

    卅羅自是不知道嶽無塵心情不錯的真正緣由。

    身份一經戳破,那些師徒虛禮便盡數被卅羅拋諸腦後。他支起一邊腿來,側眸去看嶽無塵,嘴角一勾,一雙眼睛裏拾星點點:“卅羅,羅十三。嶽無塵,你是不是故意給我起這麼個破名字的?”

    嶽無塵悶聲地笑起來,露出一點牙齒。

    他的笑容向來這般秀氣,也沒有什麼感染力,但卅羅就是禁不住跟着他一起笑了。

    卅羅邊笑邊側身過去:“你早知道我是卅羅,知道我沒有失憶?”

    嶽無塵默道:不過是賭一半的可能罷了。

    若卅羅當真失憶,也算是前業盡消,救不到九枝燈,也只能算九枝燈命數不好。待救回他的性命後把他留在風陵,絕不讓他返回魔道便是。

    若卅羅沒有失憶,且願意襄助,那更是皆大歡喜。

    話已挑明,卅羅越發大膽,笑嘻嘻地看着嶽無塵:“我裝了這麼些年,你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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