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茵一句話都沒有說,更沒有看容華一眼,她面色如常,不過淡淡一笑。
原來他已定了親,不日便要成婚了。
原來她這幾日的幸福,不過是偷別人的。
而偷來的幸福,遲早是要還回去的。
她雖一句話都沒有說,卻是脊背一僵。
容華察覺到她的僵硬,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如常,沒有開口。
出了院子,馬車已在門口候着。
街上人來人往,容華不懼任何人的目光,他緊緊牽着蘇茵的手,兩人上了一輛馬車。
容藺沒有乘車,而是翻身上馬。
長青策馬跟在容華所乘的馬車右邊,宋老和荀彧則上了一輛馬車。
車輪轉動,揚起一陣浮灰。
自上了馬車,蘇茵便一言不發,她懶懶散散的靠在馬車上,半眯着眼,臉上尚殘存着淡淡的疲憊。
她幾日幾夜未眠,不是一日可以補回來的。
容華坐在她對面,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他張口淡淡的喚道:“阿茵。”
蘇茵慢慢的張開眼,看着容華,淺淺一笑:“何事”
突然間兩個人便生疏了起來。
她說何事
他喚她何事
若無事便不能喚了嗎
容華看着她一陣沉默,很多話到了嘴邊,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他朝着蘇茵微微擡手:“卿卿,過來”
眼中滿是不容拒絕。
蘇茵本意是要拒絕,她擡起頭來,靜靜的看着容華,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日,他年紀不小了,家族也該爲他議親,只是沒想到,聽到的那瞬間她還是心如刀絞,只要一想到,今後他溫暖的懷抱便要屬於另一個女子了,她便嫉妒的發狂。
可她偏生還不能表現出來,因爲她沒有資格。
她是他的誰呢
便是她真的是他的貴妾又如何
他要娶的是正妻。
她也無權開口。
“夫主。”忽的,蘇茵妖嬈一笑,那一笑眼波如水,當真魅惑的很,她朝容華那邊挪了過去,伸手攬上他的腰,將頭放在他的雙膝之上,慵懶的好似一隻曬着太陽的貓兒。
看不出一點異樣來。
“卿卿。”容華垂眸看着他,恁的溫柔,他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她的長髮,緩緩說道:“卿卿,不惱嗎”
容華凝神看着蘇茵,連她臉上一絲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
起身若不是容藺提起,他都快忘了謝家阿婉這個人了。
事實上他也從未見過什麼謝家阿婉。
蘇茵翻身朝上,雙目澄亮,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華,眉眼一彎:“不惱。”
容華的手猛地僵在空中,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蘇茵嘴角含笑,緩緩道來:“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日,早一天,晚一天,不管是謝家阿婉,還是鄭家阿瑩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終究不會是她一個人的。
尋常百姓家,尚有三妻四妾,她又怎敢癡心妄想獨佔他一人。
縱然她想的發狂,又如何
這不是她謀劃一番,算計一番便可以做到的。
漫長的歲月中,想要獨佔一個人的心,談何容易。
她早已領略過的。
謝懷瑾是一個。
她的父親又是一個。
既如此,她何不瀟灑一些,在他心悅於她的時候,任性一些,在他變心之時,毫無留戀的轉身離開。
她揚眉一笑,伸手撫上容華的臉,細長的手指,細細的勾勒着容華的輪廓。
她在想,他這般容色,生出來的孩兒一定可愛極了。
“阿茵。”容華伸手覆上蘇茵的手,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明明她一點都沒有惱怒,爲何他並不覺得有半分開懷,他情願她大吼大叫,發泄出自己的不滿,也不願她這副不爭不搶,不哭不鬧的摸樣,就好似他要失去她了一般。
令得他心中惶恐。
“夫主。”蘇茵笑盈盈的看着他,眼中當真沒有半點不悅。
“嗯。”容華輕聲應道,附身一吻落在她的額上。
蘇茵咯咯一笑,反手抓住他的耳朵,並沒有用力。
她雙目漆黑如玉,波光瀲灩,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華,低聲說道:“容我生一個你的孩兒可好。”
尋常百姓之中,不甚忌諱,可百年公卿之家便有所不同,一向只有正室無所出的時候,纔會允許妾室誕下孩兒,便是妾室誕下孩兒,也要抱到族母身旁撫養。
蘇茵此話,令得容華心中一澀。
他想都未想開口說道:“好。”
一吻落在蘇茵脣上。
春色無邊。
容藺急於歸家,但容華卻並不着急。
他甚至故意放緩了速度,帶着蘇茵四處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容藺開口勸阻了幾次,並無甚效果,索性也不開口了,便由着容華,愛去何處便去何處。
原本十七八日的路程,生生走了一月有餘。
這幾日走到何處,都是有關容華的傳聞。
水患一事真真令
得他名動天下,世人無不敬若鬼神。
涇陽城中百姓甚至自發爲容華修了一座廟宇,爲他立了金身,每逢初一十五城中百姓皆來供奉香火,香火旺盛的很。
蘇茵聽了,不由得笑起。
這也就是容華纔有這般待遇。
若是得知水患之事出自她口,怕是早把她捆綁了起來,焚成灰燼。
以陰陽論之,自古女子便屬陰穢之物,只怕會說她玷污了神明,故而天降災禍於秦國。
天氣越來越熱,已是酷暑。
時隔一月有餘,一行人終於踏入了青川。
蘇茵坐在馬車中,凝神望着城牆之上偌大的青川二字,一陣恍惚。
終於她還是來了青川。
“可是懼了”容華從背後抱着她,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嘴角盡是寵溺的笑。
蘇茵目不轉睛的看着青川二字,沒有開口。
容華伸手蓋住她的眼,笑着說道:“有夫主在一切無所畏懼。”
他說出的話恁的張揚霸道,卻也格外溫暖人心。
蘇茵順勢將臉靠在他溫熱的手上,嘴角慢慢上揚,口中吐出二字:“我知。”
再說了,她蘇氏阿茵也不是膽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