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趙瀾之回到家中, 春杏趕緊跟進屋了。
習慣了一個人, 自然也不用人伺候着,這丫鬟是個眼生的, 想必是他娘又往他屋裏塞的, 擺擺手,不耐地讓她出去,快步走了裏間去。
長劍隨手往牀上一扔,趙瀾之單手解開衣領, 耳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手一頓, 轉身。
春杏手裏捧了一碗薑湯,俏生生就站在面前:“主子, 喝碗薑湯暖暖身子吧”
那薑湯還冒着熱氣,可見有心。
不過,他面色不虞,顯然十分不快:“怎麼還在這出去。”
春杏連忙把薑湯放了一邊:“那主子記得喝了, 有事就叫春杏,我就在隔壁。”
他竟是不知, 屋裏不留,丫鬟也住了他旁邊了
左右兩邊,這邊可住着他親閨女, 讓她瞧見了, 成何體統。
這都是他娘對他的關切, 趙瀾之再次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薑湯這種東西,他是不敢亂喝的。
天知道里面會不會給他下點東西,在家裏得時刻注意。
見他臉色沉下來了,春杏連忙低頭告退,眼看着她走出去關上房門之後,趙瀾之才又轉身,不過才一轉身的空,房門再次被敲響。
他纔要發怒,卻傳來了女兒軟糯的聲音:“爹,你回來了嗎”
頓時失笑,重新系上衣領,快步走過來給她開門。
徐椀一探頭,也是笑:“我就聽着像有動靜,一想你就回來了”
趙瀾之將她迎進門了,又關上房門。
徐椀快步走進去,直接奔着桌邊這就坐下了。
她將手裏的東西放了桌子上面,因爲個子還小,回身晃着兩條腿:“爹,你嚐嚐這個餅,很好喫的。”
才讓人給熱了的,熱了之後黏餅更軟,特意拿過來給親爹的。
趙瀾之也坐了過來,拿起了一個:“哪來的”
她說是顧青城給的,藉此又試探着問他:“爲什麼讓我去東宮啊,和小殿下一起可不大好玩。”
徐鳳白不在,光憑趙瀾之一己之力,恐怕還爭不來去東宮這個伴讀。
尤其她還是個女孩,若非有什麼目的,一般人絕非能想得到的。
所以她特意來問。
趙瀾之對她自然毫無防備:“這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顧大公子既認你做了妹子,便想你能在宮中走動,日後也有傍身的利器,省得將來任人宰割。”
她哦了聲,沒作聲。
趙瀾之吃了一塊餅,發現味道還不錯:“你吃了嗎喜歡這樣的餅嗎”
徐椀呵呵笑着,捧臉:“我不喫,我不喜歡,我喜歡甜的。”
被女兒的笑臉甜到,他擡指就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嗯,以後都給我阿蠻喫甜的,讓阿蠻天天快活,天天像掉進蜜罐子裏一樣”
徐椀更是笑得眉眼彎彎:“那我就把爹也拽進去,我們一起甜~”
趙瀾之似是怔了怔,隨即傾身過來,揉了下她的臉:“嗯,一起,你痛快爹就痛快了,你好好長大,爹養你到時候你嫁人阿蠻一定別像你娘那樣,就找一個自己喜歡的,過舒服的小日子纔是。”
他一臉惆悵,眼底盡然全是失意。
“有爹爹在,阿蠻當然稱心如意。”
“好,爹一定讓我阿蠻稱心如意。”
四目相對,都是笑意,徐椀趁機套話:“再給我講講我娘吧,我想知道得多一點。”
也許是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太過沉重,有些東西放在心頭太久了,一個人承受太過孤單了,女兒問起,那人又不在身邊,總歸是唏噓。
尚還年輕的男人一下站了起來,他走到裏間翻騰了片刻纔出來。
腳勾着椅子拉過徐椀身邊,他這就和她並肩坐了。
攤開掌心,裏面放着一塊帕子,打開,包着的是一箇舊的小錦袋,上面用金絲繡線繡着一枝紅梅,紅色的繩帶抽緊繫着袋口。
就這麼個小東西,他讓她看:“那時候你爹我還是個窮小子,林教頭讓我來東宮替了別人的班,才得以一見,當時撿了這個東西,也不知就是你孃的。後來瞧着稀罕就掛了腰間,再後來,你娘情傷,胡鬧着叫了幾個人過去,或許她是看着我長得好看,也或許是瞧見這個錦袋了,就選了我。”
徐椀眨眼:“然後呢”
這一段上次他就有講過。
趙瀾之兩條長腿變換了個姿勢踩在地面,將錦袋捂在了手心裏:“她借酒澆愁,就讓我陪着她,還說喜歡我,讓我做她夫君。”
徐椀偷笑,靠了他身邊:“那你們爲什麼沒有成親”
他在她鼻尖點了下,低眸:“你不知道,徐家那會兒才得勢,人家是什麼樣的人,你爹我又什麼人,一窮二白個窮小子,拿什麼去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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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戲文裏就唱過這樣的,叫做門不當戶不對。
徐椀嘆了口氣,摟住了他一邊胳膊:“她心裏一定有你,不然怎麼會有我。”
趙瀾之沒有應這句話,當初徐鳳白叫了他陪着,就開始那晚上兩個人滾了一起去,她借酒澆愁,後來不找他了,他就日日去找她。斷斷續續好些時候才得了第二回,他始終就在她帳下,伺候她的起居,沒有旁人的時候就纏着她,有徐椀是個意外,她那種情況如何能留下這個孩子,因此大發雷霆,也說要打掉孩子。
趙瀾之卻是生出些歡喜來,他一想到有個倆人的骨血,就高興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爲什麼到最後,徐鳳白還是生下了女兒,但是始終記得,那時她告訴他孩子沒了,打掉了,要他劃清界限不得上前,還特意調離了他不在身邊,他雖然傷心,卻也走了。後來幾月之後邊疆征戰,當他萬般護在她身邊,正是她最艱難時候,回了大帳裏,她就抽了他一巴掌。
解開甲衣,孩子竟然還在,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已然快要藏不住了。
那是第一次,她靠了他肩頭上,他歡喜得不能自已。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女兒揚着的小臉粉嫩可愛,這麼多年了,還是歡喜,也喜歡,是惱還是怒,是喜還是憂,即使她多半時候不耐煩聽他囉嗦,但也喜歡。
“嗯,”男人強忍着笑意,偷笑:“畢竟你爹我長得這麼好看,你娘一定特別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