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很久沒有響起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出“奇童”兩個字。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我胸中突然爆發出一股酸楚。
我趕緊抓起手機走到樓梯間裏去接電話。
“喂。”
“西溪,我回來啦。咱們找個地方見個面吧”奇童的聲音興高采烈。我的眼睛一陣酸脹。
“好。”這聲“好”字拖得有點長,帶出了一點哭腔。
“你怎麼了”他着急地問。
事情太複雜,沒法兒解釋。我只好低聲說:“我有點想你。”
電話裏剎那間安靜了,久久沒有聲音。我不由地叫:“奇童,奇童,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的聲音幽幽傳來,“我也想你,真想立刻見到你。”
他的聲音像是一種溫暖包裹着我,我突然想立刻見到他。
下班路上堵車堵得厲害,當我趕到南鑼鼓巷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雖然不是週末,但是這裏的人依然很多。周圍都是青磚灰瓦的平房,一盞盞紅色的燈籠掛起來,招牌閃爍。這裏早已經不是白雲悠悠、鴿哨聲聲的幽靜衚衕了,變成了舊瓶裝新酒的商業區,成了小資們、外地遊客們的聚集地。
奇童在哪兒呀我四處張望,遊客如織,人羣中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正要掏出手機給他打個電話,卻聽見有人叫我。一回頭,奇童拖着他的大箱子向我跑來。跑到近前,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張開雙臂迎向我。
我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他的動作停住了,臉上現出失望的神色來,手臂也無力地垂下了。爲了掩飾這一瞬間的尷尬,我問:“等很久了嗎”
“哦,沒有,我剛到。”他重新拎起了地上的箱子。
我向四周看看:“咱們要去哪兒呀”
“這兒有一家烤魚店,特別好喫。”
我笑着說:“怎麼老是在外面喫啊你不還得付月供呢嘛以後到我家去吧,我做給你喫,保證不比外面的差。”
“你會做飯呀”他眼睛一亮,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當然啦,煎炒烹炸我都會啊。”氣氛終於活躍起來了,我不無得意地說。
然而他眼中的光彩卻黯淡下去。我突然意識到什麼,心裏一梗,連忙補充說:“我十來歲就進廚房了。我媽上班的時候我都是自己做飯喫。”
他點點頭,拎着箱子帶我往前走。“快點兒吧,那家店人很多,去晚了要等位的。”
這家店很小,只有二十來個座位。估計後廚也很小,偶爾門簾子掀開能看見兩三個廚子在忙活。跟所有的小飯館一樣,老闆管技術,老闆娘管收銀。老闆端了一盆魚在門口現殺、現剖,既節省了地方又算是活招牌。而老闆娘則站在收銀臺後面專注地算着賬。
奇童所言不虛,這家小店擠擠挨挨的,所有桌上都坐滿了人。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個大而四方的烤魚鍋在蒸騰着冒熱氣。
奇童招手把服務員叫過來,菜單也不用看,熟稔地說:“要一條兩斤的草魚,配菜要西藍花、木耳、午餐肉、土豆、豆皮。”
然後他問我:“你喜歡微辣還是中辣”
他擡頭對服務員說:“那就大辣吧。”
服務員點頭,迅速在點菜單上寫着什麼。
“配菜你還要什麼”
“嗯,要是有藕片、腐竹什麼的就好了。”我說。
奇童馬上對服務員說:“加上藕片、腐竹,還有青筍和魔芋。”
服務員點頭走開了。他對我笑笑:“青筍和魔芋也一定是你的最愛吧”
我點點頭,心裏有一點暖。我問他:“你常來這裏喫麼”
“也不經常來。但是路過這裏的時候總是想喫。”
“你一個山東人居然喜歡喫辣的。真是不容易。”我笑着說。
奇童沒有接話。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臉上有點發燒,一眼瞥見地上的箱子,趕緊打岔說:“你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嗎”
“是啊,我聽見你說想我,我就趕緊打車跑過來了。”他說。我羞澀地笑一笑,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話。我們倆之間出現了尷尬的沉默。這在原來,簡直不可想象。
以前和奇童在一起時,我們倆總是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他有時風趣有時毒舌,總是能把我逗得哈哈大笑。現在他突然改走溫情路線了,我居然有點不適應。
“你這次出差去哪兒了”我問。
“四川臺有個節目,師傅帶我們去。本來不該我去的,不過有個明星的老婆,上次我給她化了以後,她特別滿意。這次指定要我去。”
“明星的老婆那她也是明星嗎”
“不是。以前有工作,跟明星結婚以後就變成家庭婦女了。”
“長得漂亮嗎”
“化了妝還行。不化妝就是一般人。”
“哦。”我默默地想。電視上那些漂亮女明星,還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卸妝一般人呢。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地說:“女人分兩種,一種是化妝前後,判若兩人;另外一種是化妝了漂亮,不化妝也好看。各有各的美。”
我接茬說:“這就叫濃妝淡抹總相宜啊。”
奇童一笑:“對,還有這句詩呢,我都忘了。”
我突然想起第三種來,還沒說話自己先撐不住笑了。
奇童看我笑得厲害,連忙問:“你笑什麼”
我哈哈笑道:“其實還有第三種女人,那就是化了妝也特別難看的那種。”
奇童聽了,也哈哈笑起來,頭上一縷紅色的頭髮隨之顫動。
笑過之後,奇童突然收住笑容,滿懷柔情地看着我:“你屬於第二種。”
我剛要含羞低頭,卻又覺得我們之間這種氣氛實在太詭異。我擡起頭來笑着說:“咱能別這樣嗎你老說這種話了,太肉麻了,我的牙都要倒了。咱倆就像以前那樣不好嗎”
奇童沒有回答也沒有笑,只是把手伸過來覆在我放在桌邊的手上,輕輕握着。我的笑容退去,覺得燥熱不堪,但是也只能忍着。
手機突然響了,我藉機把手抽回來,掏出手機來看,原來是一條垃圾短信。我把短信刪了,把手機放回包裏,卻不再把手放回桌上。
烤魚端上來了,我和他隔着熱氣騰騰的烤魚鍋,彼此有點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