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她問。
多福欲言又止。
明微就道:“有什麼話不能直說”
多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奴婢就是覺得小姐有時候怪怪的。”
“哦”明微笑容不變,“哪裏怪了”
多福見她不生氣,才大着膽子道:“小姐在長輩面前總是很乖巧,但是人一走就”
明微一愕,低聲笑了出來。
多福被她笑得心裏發虛:“奴婢錯了,不該說小姐的壞話”
“你沒錯。”明微含笑看着她,“說真話怎麼會有錯日後只有我們兩人,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直說。當然,外人面前還是要緘口的。”
“奴婢懂”多福忙道,“不可說主人是非。”
“錯。”
多福糊塗地看着她。哪裏錯了
“是不可說人是非。”
多福更糊塗了。一個字,有差嗎
明微不再跟她解釋,轉身進園子。
屋裏亮着燈,明三夫人在等她。
“娘。”正如多福所說,到了母親面前,明微自動變爲乖巧模樣,兩者轉換自如。
明三夫人先摸了摸她的手,確定不涼,才幫她脫了外衫。
“阿湘和皓哥兒還好吧”
“好着呢四叔打得不重,他們也被罰習慣了。我去的時候,他們還在討論喫的”
明三夫人看着女兒。
燭光溫暖,照在她白淨的臉龐上,顯得分外嬌柔靈動,便讓她想起二老爺那句話來。
越是清高幹淨,越是引人攀折。
這孩子,傻了十幾年,終於活得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了。和小夥伴溜出去玩,半夜偷偷給他們送喫食,嘰嘰喳喳說着相處的趣事
她不求富,不求貴,只求女兒一生平安。
至少不能像她這樣,讓人隨意攀折。
“小七。”
明微停下訴說。她看得出來,明三夫人有心事,才故意做出活潑的樣子,只是想讓她開心一些。
可惜沒什麼成效,是二老爺過來說了什麼嗎
明三夫人說的話,卻不是她猜想的:“在你幼時,母親給你訂過親。”
明微頓了下:“是舅舅家的表哥嗎我先前聽童嬤嬤提過一句。”
“對。”明三夫人道,“先前你還小,一直沒走禮。現下你已經十五,也該辦起來了。”
明微思索着找個什麼理由推託。
天行大陣將她的魂魄送來這個時代,不過是偷取了冥冥中的一線天機。
玄門中人,最看重天道輪迴。換句通俗的話來講,就是你得到一些東西,就要付出別的什麼。
所以相師多半五弊三缺,這是泄露天機的懲罰。
她要做的事,比之個人命運,大了何止百倍千倍
即便有邙山歷代帝王的龍氣鎮壓,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有多大,都不敢去猜想。
所以,她不能與這個時代的人產生過於密切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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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成婚生子,絕對不行。
但她一仰頭,看到明三夫人的目光溫柔中帶着難以言喻的悲傷,便說不出話來了。
罷了,先不提吧。
既然要將婚事擺上檯面,總要去京城的吧
到時候,還怕她想不到辦法嚇退那位五表哥
保管把這件婚事退得漂漂亮亮,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明微決定乖巧到底,便伏在明三夫人膝上,用小女兒的方式撒嬌:“我聽孃的,娘說怎樣就怎樣。”
明三夫人忍不住笑了,點她的鼻頭:“多大的人了,還這樣黏着爲娘,將來出嫁了可怎麼辦”
“童嬤嬤不是說了嗎若是我出嫁,娘就在隔壁買間院子,這樣我們還在一起。”
明微抱着她不肯放。
這就是對母親撒嬌的感覺嗎真是叫人戀戀不捨。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自從北齊滅國,她初時跟着師父四處奔走。後來,師父越來越力不從心,她不得不逼迫自己成長起來,成爲一個合格的命師繼承人。
現在,來到這個陌生的年代,她遇到了這樣一位好母親,好像彌補了遺憾。這讓她回想起,自己少年時也曾肆意活潑過。
人啊,總是這樣。有人撐起頭上一片天,就可以繼續做孩子。
以前是師父,現在是母親。
“真是個孩子。”明三夫人也很享受這種被女兒撒嬌的感覺。
她想了想,從發間取下金簪。
“今年你十五,原該有及笄禮的。只是先前你病着,娘不好強求,就錯過了。這根金簪,是你父親送給爲孃的定情物,這些年來,娘從不離身。現下給你,就當是補給你的及笄禮了。”
明三夫人平日裝扮素淡,頭上只這麼一根金簪,從來不換。明微原以爲是守寡的緣故,原來還有這番情由。
她不敢要:“娘,既是父親送的,女兒豈敢奪了您的念想”
這讓她想起一件事。師父總是隨身帶着一柄木梳,日日夜夜從不離身。後來,師父受傷難愈,自覺時日無多,纔將木梳的來歷告訴她
愛之深,即便只是一點點念想,也要拼力留住。
明三夫人輕笑,溫柔地撫着她的頭髮:“你就是娘最大的念想,再珍貴的死物,又如何及得上你”
她將女兒扶到鏡前:“來,娘給你戴上。”
鏡中少女眉目婉約,天生麗質。
美貌是上天的恩賜,可有時候也是災難的來源。
明三夫人將金簪輕輕推進去,聽着女兒小聲嘟囔:“太華貴了,總覺得不襯,還是娘戴着好看。”
她笑了:“嫌老氣平日不戴就是,只是這簪你要保管好,不能丟了。”
“嗯,我一定好好保管,簪在人在,簪亡人”後面那個字沒敢說。
明三夫人捏了下她的臉頰:“這是哪裏學來的怪話別是阿湘那裏看的雜書吧”
“娘”明微不想答,索性抱住她的腰。
明三夫人看着鏡中相擁的母女,眉眼間是純然的喜悅:“及笄後就是大人了。我的小七,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