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明三夫人露出兩分愧意:“當初小七生來有病,娘憂心她日後沒有着落,便求了你舅舅,口頭訂下婚約。這婚約你不想要,可以退了。只是你舅舅的性子,可能不太好說話”
明微笑道:“娘你放心,我會好好處理的。”
明三夫人看着她,憐惜道:“娘知道你來歷不凡,有大事要做,只是世道艱難,你孤身一人,定要保重自己爲要。”說到這裏,她停頓良久,嘆道,“你與我們不一樣,有更廣闊的世界,娘也不知道該如何囑咐你。只望你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明微眼中閃着淚光:“是,孃的話,我一定牢記在心。”
明三夫人含笑,再次抱了抱她:“盼我們來生有緣,還能相會。”
明七小姐低身行禮:“此生不枉相識一場,姐姐保重。”
明微看着她們身上光華漸散,心知這是執念盡消,即將要入輪迴了。
她上前一步,飛快地掐起繁複的指訣,將她們母女二人的氣息牽繫到一處。
如此一來,即便她們投生相隔千里,緣分到時仍會相聚。
“小姐夫人”多福哭着跪伏下去,“一路走好。”
明三夫人與明七小姐含笑點頭,彼此互視一眼,牽手相擁。
煙霧越來越稀薄,她們的影響逐漸淡去。
終至不見。
明微看着她們消失之處,默默地坐到蒲團上,低頭流淚。
多福抹掉眼淚,哽咽着上前:“小姐”
明微擺了擺手:“我沒事。多福你剛醒,身體還虛弱着,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小姐你”
“我坐一會兒就好。”
多福感覺到她情緒低落,輕聲道:“好。”
輕輕退出供堂,多福關上門。轉身剛剛走出幾步,忽然看到有人趴在窗戶那邊。
她差點叫出來,還好及時看到對方的模樣。
“您、您怎麼在這”
這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揮了揮手,示意她先走。
多福猶豫再猶豫,想到對方與小姐關係匪淺,才勉強屈服了。
明微坐在蒲團上,撐着額頭默默流淚。
門輕輕被推開,有人進來了。
她坐着沒動,肩膀輕微地抽動着。
“師父曾說,成爲命師的人,要做好準備,會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他給過我選擇,要不要接掌命師令符。那時候我特別自信,覺得不管發生什麼,自己都能應對。”
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可後來我才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厲害
。先是小師弟,再是師父,他們一前一後離我而去,而我卻無能爲力。甚至於,自己也被追殺到無路可走,只能去尋找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她的述說帶了鼻音:“改變天機命數沒有那麼容易,應當死去的人,最終還是死去了。明明已經不是原先的年代,我的仇人卻還在。這條路,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也許到最後,我也沒能改變天命,孤獨地死在陌生的年代裏。”
她停了下來,壓抑着低低的抽泣聲。
安靜了一會兒,屋裏響起嘆息聲。
另一隻蒲團被拖過來,坐在她旁邊,楊殊的聲音響起:“想哭的話,肩膀可以借你。”
明微放下手,頂着一張哭紅的臉,嫌棄地看着他:“這時候還想佔便宜,想得美”
“喂”楊殊不開心了,“你當本公子的肩膀誰都可以借啊憑我這相貌,送便宜給你佔纔是真的。”
“那你就自己抱自己,佔便宜佔個夠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明微掏出手帕:“幫我打溼,水在那邊。”
“我是你的丫頭嗎”
“去不去”
楊殊揉了揉臉,接過帕子:“算我欠你的。”
絞了溼帕子過來,明微仔細擦臉,兩人默不作聲。
楊殊神思散漫,木木地盯着她的臉。
說起來,這張臉是真好看。記得第一回在茶寮,她的出現驚豔了滿堂。
不過,那會兒他也就是覺得,這姑娘長得好而已。
而現在,她哭得鼻子紅紅的,眼皮有點腫,連臉都皺成一團,反倒覺得生動極了,還有一點點可愛。
咦,他剛纔腦門被撞了居然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可愛別逗了,就她這牙尖嘴利的樣子,一點便宜都不讓人佔,還喜歡潑人冷水,哪裏可愛了
“我說,”明微斜睨着他,“這麼晚了,你不回去,想幹什麼”
楊殊道:“大半夜的,幹嘛急着回去明三背後有人,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來救。不如在這裏留一晚,免得出差錯。”
這理由倒是挺正當。
她剛想完,又聽他道:“我倒是沒想幹什麼,你這麼問,是希望我乾點什麼”
“”明微嘴角抽了抽,她就知道,這人正經不過兩句。
“對了,我剛纔好像聽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楊殊笑吟吟看着她,目光卻透着審視,“什麼改變天機命數,什麼本該死去的人。我原本以爲,你是過去的人,遭了不測,留下魂魄,遇到契機而復生。怎麼這話聽起來好像不是這樣”
明微一頓。
聽他繼續說道:“改變天機命數。如果你的時代早於現在,那個時候的天機命數早已應驗,根本談不上改變。還有本該死去的人,過去的人怎麼會知道未來什麼人該死只有未來的人才會知道過去的人該死。你,其實來自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