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貴妃看着他,神態平和:“你帶她進皇城司,難道還指望瞞着其他人嗎”
看他不語,裴貴妃揮揮手,宮人依次退下,只留他們二人。
裴貴妃道:“你大了,姨母不會去窺探你的生活,但有些事,不能不過問。”
楊殊低下頭,身上的刺慢慢軟下。
“姨母,這個話題,我們三年前就談過。”他輕聲說,“您說命運是愚人之說,可對身處其中的人而言,這就是真真切切的噩運。何況,我不知道娶妻之後該怎樣去面對家庭,這與任何人無關。”
“姨母原本也是這樣想的。”裴貴妃看着他,“可那個姑娘出現後,你變了很多。”
“”
裴貴妃輕輕握住他的手:“殊兒,既然改變已經出現,你還要抱着以前的想法過一輩子嗎”
這樣的溫情脈脈,讓楊殊無法生氣。
但叫他順從,又萬般不願。
過了許久,他道:“姨母今天弄這些畫像,根本不是給我相看的,而是爲了說這句話”
裴貴妃低笑一聲:“這些淑女,是給太子選妃用的,姨母只是借來用一用。”
楊殊皺起眉:“您何必如此”
“還不是你太犟了。”裴貴妃道,“要是姨母直接問那姑娘的事,只怕你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人看。”
楊殊聞言,不自在地撇開頭。
裴貴妃拍了拍他的手:“好了,你別多想。姨母想跟你說的,便是不要多想。你若喜歡那姑娘,只管來求。你的妻子,別的都不要緊,只要你喜歡就可以。”
楊殊低聲道:“您說什麼呢她有婚約的。”
“有婚約可以退,名聲不好聽也無妨。能叫你成婚,姨母就算仗勢欺人一回也無妨,反正,我這名聲怎麼也好不了。”
說到最後一句,帶了兩分嘲弄的意味。
楊殊就心一顫。
裴貴妃雖然寵冠六宮,可她跟世人眼中恣意驕縱的寵妃根本不是一回事。她僅有的愛好就是畫畫,沒事可以一整天都不出玲玎閣。皇后去世,她成了後宮之首,也很少藉着宮務立威,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可她這樣安靜,仍然沒有個好名聲。
就因爲她是寵妃,而且來路不正。
“看你,又好些天沒好好作息了吧別仗着年輕胡來,以後有你的苦頭喫。中午留下來用飯吧,御膳房恰巧殺了只活鹿,叫他們烤鹿肉來”
送走傳旨太監,紀家一干人還暈乎乎的。
就在半個時辰前,紀家衆人下學回來,忽然迎來了傳旨太監。
紀家敗落這麼久,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迎接聖旨。
還是童嬤嬤早年在明家見過,忙忙地佈置起來。
然後就聽傳旨太監宣了旨,賜紀五公子紀維八品承事郎。
紀家衆人懵了。
高官勳貴之後,其子弟混個散官不難,可紀家現在什麼根基也沒有,怎麼莫名其妙就賞了紀小五一個承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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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雖說只有八品,可也是官
紀凌被她戳回神,看向紀小五。
這小子完全沒有賜官的喜悅,整個人都縮起來了。
他再看紀大老爺和紀大夫人。
紀大夫人還一臉神遊天外,紀大老爺則臉一沉,喝道:“紀小五”
紀小五一哆嗦,差點跪下來,哭喪着臉道:“爹”
紀大老爺怒髮衝冠:“說,你幹了什麼”
“我、我沒幹什麼”他期期艾艾。
“沒幹什麼聖上會給你賜官還什麼深入賊窟你說不說”
紀小五心裏把請旨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半點不敢顯露,腦袋深深地低下去,沒膽子說話。
紀大老爺氣得要請家法:“真是厲害了啊不打你一頓,看來你是不肯說了”
“老爺”紀大夫人一看不好,及時阻止,“您不能動手啊小五才叫聖上嘉獎了,您就把他打一頓,這叫人聽見怎麼好”
紀大老爺愣了下,更怒了:“厲害了啊你爹管不了你了”
紀凌一看這樣,只得出聲安撫:“爹,您別急,我來跟他說。”
他揪起紀小五,問:“你想把爹氣死嗎聖上既然賞了你出身,可見你做的是好事,有什麼不能說的爹責罵你,無非擔心你行差踏錯,你若是沒有做錯,好好說出來,爹不就理解了”
紀小五膽戰心驚:“不、不打我”
“你還怕打”紀凌嘲笑他,“得了,趕緊說。你得了官,這是有出息了,藏藏掖掖的做什麼笑話大哥比你年長這許多,還是個白身,倒叫你搶在前頭了嗎”
“沒,當然沒有。”
“沒有就快講爹孃不知道多擔心你,怕你日後文不成武不就,連妻兒都養不活。現下你揚眉吐氣,也叫他們高興高興”
三堂會審,紀小五看自己逃不過,只得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說自己如何潛入丐幫,給皇城司做內應
“這樣啊”紀大老爺聽完,品了品,忽然暴怒,“所以你夥同先生給你造假,說什麼去遊學,其實跑去當細作”
紀小五一看不對,叫道:“爹,這事不是我乾的,是表妹表妹她夥同別人坑我,我也是先生到家裏來了,才知道她給我說什麼遊學”
紀大老爺大怒,抓起雞毛撣子要打他:“你還敢誣衊你表妹”
“我沒有誣衊啊”紀小五抱頭鼠竄,“我真是被她趕鴨子上架的,爹,你信我啊”
慘叫聲傳到外頭,明微坐在隔壁屋頂磕瓜子。
“這事是你乾的”她瞟向對面剝瓜子的楊殊。
楊殊面無表情:“我原本想召他進皇城司,給個身份令牌了事。誰知道他不識好人心,那我只好如實稟報了。畢竟,吞別人功勞這種事,我是不幹的。”
明微嗤笑一聲:“你可真是小心眼,不就是拒絕你一回嗎這樣報復他。這下叫舅舅他們知道了,表哥就算還想置身事外,八成也會被他們催着幫你幹活。一石二鳥,計策用得不錯。”
楊殊在心裏糾正了一句:是一石三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