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這兩個小傢伙,有時候也不是那麼討厭的,知道給他面子。
三人專注地看着紙的印章。
明微看不出差別來,覺得這是個尋常的印章。
楊殊卻若有所思:“怪了,這獸鈕的樣子,應該是皇家專用的。難道他是皇室人?”
“皇家?”
“對。這個樣式,別家不許用的。”楊殊仔細看了看規則,“這大小,不符合規制,確實是私印。”
“皇傢俬印。”寧休更怪了,“若是皇室人,見長公主爲什麼要這樣遮遮掩掩?”
明微看着他們:“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太祖的宗族人丁單薄,並無兄弟,建國后皇室實在太少了,好不容易尋回已經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遠親。這些人與長公主,能有什麼往來?”
她一提醒,楊殊與寧休醒悟過來。
沒錯,當初認了這些人,只是因爲皇室人太少了,不像樣,找回來當個門面。戰場拼殺出來的長公主,跟他們能有什麼交情?無非平日禮節性地來往。
對長公主來說,她真正的宗族親人,只有那麼些。
四個同母兄弟,另外是太祖的妃嬪生的皇子公主。
當今在位,太祖那幾個兒子乖順得很,老老實實當着閒王。
而四個同母兄弟,又死得只剩一個。
去找長公主的那個神祕客人,會是誰呢?
三個人都想不通。
討論了一番,都沒有結果。
楊殊道:“還是要證據說話。我派人去查查,誰見過這個私印,先找出那人身份。”
寧休點點頭:“涉及皇室,你查起來較方便。”想想又不放心,叮囑,“你那邊要是查出了什麼,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有事讓師兄來,我是個江湖人,不會被人注意到。你職位重要,肯定會有很多雙眼睛盯着。”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討論了一會兒,看看外頭都要放亮了,寧休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書院課了。”
明微道:“我也得回去了。”
楊殊職位特殊,不用朝,但他也要去司衙辦公。
於是三人分頭各走各的。
臨走前,楊殊喊了一聲:“哎!”
明微和寧休同時停下,向他看過來。
他動了動嘴脣:“……有事到這裏來說,別去侯府,那裏眼線太多。”
寧休納悶,這不是他們早有的共識嗎?還需要特意說一遍?
但他還是應了一句:“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翻牆走了。
外面天光放亮,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紗照進來,楊殊默默坐了一會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脣。
“我到底幹了什麼?”他忽然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垂頭喪氣趴在桌。
阿玄從外頭進來,看到他的行爲,大喫一驚:“公子,你打自己做什麼?”
“……”楊殊面無表情,“哦,一晚沒睡,讓自己醒醒神,等會兒還要去衙門。”
……
“先生。”她施禮。
寧休開門見山:“我現在更加疑心了,覺得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他指的是,楊殊是那顆帝星,他是皇族人。
明微點點頭。
“你還是認爲,要瞞着他嗎?”
明微嘆了口氣:“先生,不是我要瞞着他,而是現在時機不對。如果真的是,他的處境太危險了。您認爲,皇帝不知道他身世的可能性有多大?”
寧休眉頭疊起,思忖:“如果皇帝知道他的身世,爲什麼要對他這樣寵信?還將皇城司交到他手裏?”
“這個問題,我回去也想過。”她說,“我覺得,我們都進入了一個誤區。我們都以爲,留他在皇城司,是信任他,因爲皇城司是聖的耳目,換句話說,是天子的私兵。假如我們換個方向來想呢?把他放到自己最值得信任的地方,周圍都是自己的耳目,這是不是監視?”
“……”寧休悚然,驚道,“那你還叫他去查卷宗?他在皇城司的一舉一動,豈不是一直被監視着?”
明微笑道:“先生有沒有想過,一個人從來不做出格的事,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你學藝的時候,總開過小差,受過罰吧?”
“沒有。”
“……”明微只好換個方式來說,“譬如我,平時在書院處處循規蹈矩,但我私下做的事,您看到的。”
寧休點點頭:“書院裏那些大家閨秀,再怎麼規矩,多少也有出格的時候。”
“是這麼說。人這東西很怪,我們活在羣體裏,被一條條規章限制着。但我們的內心,總渴望着不受束縛。但是完全無視規則,要麼足夠強大,要麼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大部人做不到。但在一些小事,他們會找機會出一下格,享受無視規章的暢快。”
寧休懂了:“你的意思是,他一點錯都不犯,纔是可怕的?”
“對。如果皇帝真的在監視他,會在心裏給他設下種種底線。這條底線一旦越過,他會倒黴。但皇帝的底線和規則並不是完全重合的。縱觀史書,有些貪官酷吏,明明十分可恨,爲什麼那些並不愚蠢的皇帝還要用他們?因爲他們所犯的事,並沒有觸及皇帝的底線。只要把握住這一點,他們算犯了事,也不算事。”
“所以,你覺得他應該去犯一點錯?”
明微笑道:“不犯錯纔是可怕的。他才十九歲,還是少年郎,哪能一點不犯錯?他對祖父祖母感情深厚,想看他們的卷宗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恰恰相反,我們可以藉着此事,探一探皇帝對他的態度。”
寧休深深地看着她。
明微揚眉:“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寧休木着臉:“你在利用他。”
“這怎麼叫利用呢?”明微柔聲道,“我這樣做,不也是爲了他嗎?其一,他去查卷宗,看看皇帝會不會留心。如果不留心,極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世。如果留心了,那我們也要留心了。”
那代表着皇帝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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