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八字是誰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也是巧了,明微前頭纔跟他說,想辦法讓皇帝給她算命,後頭皇帝自己來找他了,半點功夫不費。
這運氣,簡直如有天助。
玄非自己都要懷疑了,難道那個人,真是天定帝星雖然被推離了原位,但一有機會,就趁勢崛起。
他少年起,便經常跟隨師父進宮,對這位皇帝的性子,有所瞭解。
皇帝對命運一說,態度極其矛盾。一方面,抱持懷疑,另一方面,遇到事情總想問一問。
早年不理解,現在玄非明白了矛盾的根源。
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帝位得來僥倖,總覺得自己不是天命皇帝,所以抱有懷疑。
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能做皇帝,說不定這就是天命呢故而總希望從命數上得到肯定。
玄非憶得一件事。
他還是個道童的時候,皇帝曾經漏夜私訪過,與他的師父虛行國師坐而論道。
皇帝問了虛行國師一個問題:“國師能否看出鳳命”
師父回答:“鳳命非天定,可一觀而難再觀。”
後來皇帝走了,師父嘆了口氣,跟他說:“命運之說,雖有軌跡,卻不可盡信。日後你侍奉的帝王若是問起這樣的事,一定要儘量淡化命運的影響,不要叫他認爲,命運決定一切。”
玄非後來明白了。
當皇帝的人,如果太過信命,會失去進取心。
而他也意識到,當今這位,就是個信命的人。
“早夭之命。”玄非扔出手裏幾個銅錢,它們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卦象。他扯了扯嘴角,“人都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命又怎麼會是原來的命”
博陵侯府得知皇帝要給越王選妃,還要讓思懷太子自己來選的時候,一家子都愣了。
“這怎麼選”盧氏問,“思懷太子都已經這能開口說話嗎”
其他人也納悶。
世子楊軒說:“難道要丟骰子不成”
博陵侯瞪了他一眼:“什麼話聖上的意思是,到思懷太子靈前,誰抽中鳳籤就選誰。”
“那不跟丟骰子差不多嘛”二公子楊竣嘀咕一句。
衆人皆以爲然,只不過抽鳳簽好聽一些而已。
盧氏興致勃勃:“那有哪幾位閨秀參選”
博陵侯道:“聖上說了,只要身家清白,都可以選。”
衆人面面相覷,好歹是選王妃,條件居然這麼寬
博陵侯嘆着氣:“還不是越王殿下太固執了,非得要那位。聖上覺得她身份太低,又拗不過,就想了這麼個法子。說,如果她抽中鳳籤,便是命定,就不計較身份了,他想怎樣就怎樣。如果抽不中,納進府得了。”
衆人領會了,原來如此啊。
不過
“要是別人抽中了呢”
“那就是命數。”
衆人一邊說着閒話,一邊在心裏盤算。
博陵侯夫人想,自己孃家還有幾位沒出閣的侄女兒,或許可以試一試。<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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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氏更是盤算着,親戚裏有哪些姑娘年紀相當。
當初本想將自家表妹說給老三,哪知道他就給貶出京了。都要三年了,表妹已經出嫁,倒是有兩個族妹長成了。
盧氏越想越滿意,恨不得趕緊回孃家去。
這樣的對話,不止出現在他們一家。
那些高官顯貴,乃至中等人家,都動了心思。
正常情況下,他們確實不大樂意跟楊殊來往。可這是超一品的王妃啊,再顯貴的人家,也有不上不下的姑娘。嫁低了可惜,嫁高了又難,要是多一個王妃豈不是好越王雖說身份尷尬,可換成信王和安王,連機會都沒有。
嗯,就這麼辦
於是,皇帝這話放出去才幾天,就在京城掀起了一股風潮。
要不是玄都觀平時不開門,那些千金小姐早就去佔位置,先練練手了。
倒是紀家,聽說這件事,紀大夫人當場就怒了:“什麼那麼多籤,能抽中才是撞大運吧這不是明擺着不讓咱們小七選中嗎”
“娘”紀凌不得不提醒,“這是聖意。”
紀大夫人小聲了一些,然而還是不滿:“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小七要是沒抽中鳳籤,豈不是會被人指指點點”
“早就被人指指點點了。”董氏進來說,“娘,你也不用太憂心,到時候何止表妹,聽說大半個京城的閨秀聞風而動,人多着呢”
“她們又沒被那位殿下點着名,哪怕沒抽中,也不丟人。”
董氏笑道:“我看錶妹成竹在胸,未必會丟人。”
紀凌點頭稱是:“表妹沒說,那就是沒難處,我們且等着吧。”
他們夫婦對明微信心滿滿,倒是紀大夫人愁得好幾天喫不下飯。
傅今得知消息,哈哈大笑:“這位到底對鳳簽有多執着”他扭頭問玄非,“這是要讓明姑娘抽中,還是抽不中呢”
玄非淡淡道:“他什麼也沒表示。”
傅今明白了:“他恐怕還是不希望明姑娘爲正妃,國師的話,只是讓他放鬆了警惕。若是明姑娘抽不中鳳籤,對他來說便是最好的結果既讓別人看到他成全了殿下,又能在殿下身邊安插進一個人。不過,明姑娘,你能抽中的吧”
明微只笑了笑。
這問題,她都不必回答。
只要把首尾處理乾淨,想抽什麼籤,她就能抽中什麼籤。
“先生,直接抽中就好了嗎這樣會不會讓他起疑”
傅今道:“明姑娘只管去抽,別的事有我。”
明微點點頭,什麼也沒問:“好。”
傅今對她的態度很滿意,主動道:“還記得承恩侯家的三小姐吧”
“文瑩”
“正是。當初她被拐走,文家爲了保住她的名聲,宣稱被拐的是四小姐文如,事後意圖將她塞進東宮。我便給太子出了個主意,只說文四小姐不易說親,他身爲表哥憐惜表妹,願意納她進府。如此旁人聽了,都會說一聲太子忠厚,而文家吃了個啞巴虧,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傅今笑道:“文瑩進不了東宮,又不願意低嫁,如今還待字閨中。此番承恩侯又求到太子面前,太子對殿下心存忌憚,便順水推舟,爲她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