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時不時有船家招呼:“先生,買枝花吧,桃花助運,能旺您的運勢呢”
“魚丸面咧,賣魚丸面宜都最地道的魚丸面不鮮不要錢。”
“糕餅剛出爐的糕餅”
戴着斗笠的男人,一路買一路喫,讚不絕口:“唔,船上賣貨,這主意好,咱們都不用動,船就划過來了。”
“這面不錯,湯鮮,勁道。”
“炸糕也好喫,香”
“哎,你喫不喫”
艙裏傳出一聲低笑:“不喫,還要留着肚子回去喫喜宴。”
“喲,差點忘了,不買了不買了。”
男人靠在船頭,一邊飲酒一邊和裏頭的人說話。
“你這時間算得也太好了,早一天都不來,非要趕着喜宴的時候回去,怎麼,就這麼不想回家”
“沒什麼想不想的,不過湊巧罷了。”艙裏的人懶懶散散地說着話,手裏似乎擺弄着什麼東西,傳出嗚嗚的斷續之聲。
“你這個小叔叔,似乎還比你小一兩歲他都成婚了,你呢”
“我怎麼我又不與他爭。”
戴斗笠的男人道:“你少扯開話題,我纔不信唐家不着急你的婚事。”
艙裏傳出一聲笑:“像我這樣四海爲家,娶一個回來獨守空房嗎”
男人若有所思:“難不成你不想回來,就是怕被逼婚哎呀,難得唐二公子也有怕的事。”
艙裏的人沒和他爭辯,又斷斷續續吹了起來。
聲音聽得真切一些,似乎是壎。
小舟離唐府越來越近,喜慶的聲音傳過來,戴斗笠的男人嘆道:“不愧是南楚第一世家,門庭若市,賓客如雲啊”
艙裏仍在慢慢悠悠地吹着,沒有迴應。
男人道:“你的反應真冷淡,似乎不以爲然”
“鮮花着鮮,烈火烹油,誰知道興盛到哪一日”
男人取笑:“看得這麼開,你怎麼不出家去”
艙里人悠悠道:“心中清淨,哪裏還需要出家金道長,着相了啊”
戴斗笠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也有道理。”
唐府就在眼前,船伕問道:“公子,上岸嗎”
艙裏吩咐道:“不用,過了前面的橋,轉去楊柳灣。”
“好咧”
船伕答應一聲,拐過水道,進入僅有丈餘寬的小河灣。
兩岸垂柳如蔭,白牆掩映,夜色幽靜。
而一牆之隔,便是今夜宜都最熱鬧的唐府。
“停。”
“是。”
小船晃晃悠悠停下,船伕跳上岸,將纜繩系在柳樹上。
戴斗笠的男人看他沒有下船的意思,就問:“你不進去嗎”
裏面傳來一聲慢條斯理的低笑:“在小叔叔的婚宴上遲到,實在不好意思,所以,先送一份禮吧。”
“哦”
船艙裏不再應答,取而代之的是連貫的壎聲。
壎是一種古老的樂器,其音悠遠低婉,自然而然帶有蒼涼之意。
當它在楊柳岸邊響起,不覺滿耳思情。
戴斗笠的金道長大喇喇地伸着腿,枕着自己的手臂,仰頭看月的同時,在心裏嗤了一聲。
成婚的日子,以壎聲道喜,真是信了他的邪
要不是自家人,還不趕出來打爆他的頭
壎聲並不大,室外尤其難傳揚開,然而,這壎聲卻越傳越遠,逐漸飄入唐府,哪怕婚宴上嘈雜的人聲,都不能掩蓋。
藏書樓
上,紀小五聽得壎聲,奇道:“這是壎吧有人在吹壎好奇怪啊這大喜的日子,這人跟唐家有仇嗎”
“哈”
她不再接話,而是拿起自己的簫,加入吹奏。
簫聲清幽婉轉,奇妙了中和了壎聲裏的蒼涼,越發悠長細膩,柔腸百結。
金道長驚訝地叫出聲:“咦,有人在應和你的壎聲是唐府的人嗎”
壎聲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吹奏。
他沒有迴應,反而變化了曲調,似乎有甩開簫聲的意思。
明微在壎聲起變化的一瞬間,嘴邊浮起一抹淺笑,選擇跟了上去。
隨後的曲調,二者似應和,似對抗,一時糾纏,一時對立,宛若一對冤家,分分合合。
在壎聲傳入唐府的時候,正在宴客的唐熙怔了一下。
“這什麼聲音”有唐家子侄叫起來,“怎麼聽起來悽悽涼涼的,太喪氣了來人,快去找找,把人給趕走”
“就是大喜的日子,這不是觸咱們黴頭嗎”
下僕趕緊應聲:“小的馬上去找”
“慢。”唐熙阻止了他,“我先聽聽。”
壎聲雖然蒼涼,但每一個音節都是柔和圓潤的,彷彿有人在娓娓訴說。
唐熙越聽越是欣喜,忽然轉身往內堂跑。
“哎,十叔”陪客的唐家子侄莫名其妙。
不過,既然十叔沒說去抓人,那就不抓了。
唐熙快步走進內堂:“母親”
正與一干貴婦說話的唐老夫人驚訝:“你不在前頭宴客,來這裏做什麼”
唐熙滿臉喜色:“您聽這壎聲”
唐老夫人愣了下,內堂無人說話,那壎聲便慢慢地傳了進來。
她聽着聽着,臉上漸漸浮起激動的神色。
“小十,這聲音,這聲音是”
“是二郎的曲子他回來了呢”
唐老夫人開心極了:“好、好這孩子,我就知道你成婚他不會不回來的。”
“人未到聲先至,這是賀禮啊”唐熙面上帶笑,“這小子倒是乖覺,先來賠罪了。”
唐老夫人喜笑顏開,柱着柺杖到外頭去,希望聽得真切一些。
女客們聽說這是唐二公子的壎聲,心中好奇極了。
要說唐家這位二公子,也是少有才名,只不過,他似乎並不專注,文不如唐熙,武不如唐珞,這名聲也就略遜一籌。
聽說他十幾歲開始,就浪跡江湖,四海爲家。如今二十多了,也沒有成婚安定下來的意思。
這性子未免太不羈了些,要是能像唐十爺和唐大公子這樣,倒也不失爲一名佳婿。
可惜,可惜。
溫秀儀聽到壎聲時,正和石慶說話。
“師兄,是師兄回來了”她抓着石慶的袖子,一臉驚喜。
石慶臉色一黯,說道:“二公子與十爺向來要好,自然會回來爲他賀喜。”
溫秀儀滿臉幸福:“是啊還有我們也回來了呢,師兄怎麼樣都該回來與我們一見。”
石慶不再說話。
溫秀儀也不需要他接話。
她聽着傳進來的壎聲,臉上是掩不住的笑。
聽着聽着,忽有簫聲響起,加入樂曲。
溫秀儀愣了一下,大怒:“是那個女人不要臉,她勾搭了十爺,還想勾搭師兄嗎我去教訓她”
“哎”石慶想抓住她,溫秀儀已經擡腳跑了出去。
但她還沒跑到藏書樓下,忽有一大朵煙花在頭頂炸響,流光溢彩、繽紛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