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邦從一大堆的地圖和文字中擡起了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團座，您看起來有了新的收穫。”
李懷珍站在一旁說到，自從在旅部拿到了這些情報之後，杜興邦已經連着研究了好幾天，直到現在纔算是真正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不錯，在這堆東西里，我收穫不小啊。”
杜興邦雙手插背伸了一個懶腰，十分用力的說到。晉綏軍的情報系統工作能力很強，靈丘一戰的各方面情報都做的很詳細，尤其是當中的很多細節都能夠擺在杜興邦的桌前。這當然也與各方對靈丘這一戰的重視是分不開的。
靈丘一戰，儘管規模並不算大，但鬧出的規模卻是不小，八路軍的一個主力團，在正面交鋒中竟然能夠挫敗一個大隊，而且還能夠從日軍的手中奪回縣城。雖然說最後縣城還是易主，被佐佐木聯隊再度佔領，但這份戰績在第二戰區也足夠傲人了。
“團座，您能給卑職講講嗎”
看出來杜興邦此時的心情應該是不錯，李懷珍也就語氣輕鬆的向杜興邦請教着。
“好，那我就給你講講。經過我的研究，424團能夠戰勝西村大隊，並不是偶然，而是他們在戰鬥力上對西村大隊完成了壓制。”
杜興邦的話讓李懷珍有些不敢相信。
“團座，就憑他們八路軍的裝備，怎麼可能在戰鬥力上比日本人還強”
李懷珍的話讓杜興邦連連搖頭。
“不，戰鬥力不僅僅是體現在武器裝備上，同時還體現在戰術應用及戰鬥意志上”
對於這個說法，李懷珍認同的點着頭，隨後就又聽對方說到。
“在戰鬥意志上，八路軍是很強悍的。當年在南方的時候，能和委員長鬥那麼多年便可見一斑。我雖然沒有和他們交過手，但對他們強悍的作戰風格也有所耳聞。而在戰術的運用上，八路軍424團在這一戰中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
說着，杜興邦嘩啦的一聲將一份地圖攤在李懷珍的面前。
“來，你看。這是424團和西村大隊主要發生交戰的幾處，白崖臺的黑山口、佛爺嶺，還有就是靠近縣城的上北窪。”
杜興邦挨個將這幾個位置點了出來。
“乖乖，這可都是要命的地方啊。”
李懷珍看了這幾個地名之後，讚歎了一聲。他們128團原來就是靈丘當地的駐軍22，對於靈丘的地形自然是無比的熟悉。
“黑山口易守難攻，八路軍的一個營在這裏先是守住了整個日軍大隊的攻擊。隨後這個營在撤退的過程中又在佛爺嶺進行了一場遭遇戰，結果是那個營據山而守，沒有讓日軍討到便宜。最後，在日軍回救縣城的時候，被八路在上北窪伏擊，424團一戰成功。”
杜興邦簡單的講解了一番424團和西村的戰鬥，李懷珍的眼睛則跟着杜興邦的講解在地圖上游走。
“這當中八路軍所用的戰術其實沒有什麼出奇的，每一個戰術安排我們甚至都能夠在兵書上看到。在自己的一個營遭到圍困的時候，主力選擇偷襲縣城，這分明就是圍魏救趙。而在上北窪伏擊戰之中，無非就是半渡而擊而已。
真正難能可貴的是八路軍內部的指揮和在戰鬥之中對時機的把控
黑山口一戰和佛爺嶺遭遇戰，普通的隊伍和日軍的勁旅連着兩場交戰，士兵的精神一定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了。假設在這當中424團那一個營的兵力要是撐不住，崩潰了。恐怕他們的主力也就根本沒有時間拿下縣城並準備上北窪伏擊了。”
李懷珍連連點頭。
“原來如此，也難得那八路軍的一個營能夠堅持這麼長的時間。看來他們的戰鬥意志真的是很強啊。”
“不止是這些，意志的堅定固然重要，但意志不能當槍用。你剛纔說八路軍的裝備差，或許是這樣，但八路對裝備的利用卻是高明。正因爲他們的整體火力差，所以他們更講究將火力的集中使用。
當年他們在南方突圍委員長的圍剿的時候
，就曾經將衝鋒槍和機槍集中使用當做尖刀來掙脫包圍圈。在西溝一戰中，貌似這個424團就組織過一個排的衝鋒槍手在戰場上衝殺。
這話說的李懷珍下巴垂的老長，不可置信的看着杜興邦。
“這卑職還真的沒有想過。團座，照您這麼說，難道我們現在已經被八路軍給比下去了”
“怎麼可能，我杜某人還沒有妄自菲薄成這個樣子。”
杜興邦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徹底從之前的灰敗樣子中走了出來，恢復了從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八路軍戰鬥力再強，也不過是那麼幾萬人。而且想來也就只能有一個424團了。他們在兵員補充、後勤補給、通訊機動各個方面都比我們差上許多。或許他們的戰鬥力很強，但現實也是殘酷的，就他們那點家底，不夠他們打幾仗的。”
聽杜興邦這麼說，李懷珍的心裏反而開始犯起了嘀咕。他有了一個疑問想問出來，可要是問出來的話，他又覺得有些放肆了。
“懷珍，你現在怕是再想八路軍既然比咱們差這麼多，可爲什麼他們能打勝仗，咱們卻不能呢”
李懷珍一愣，杜興邦的話說中了他心中所想。不過還沒有等他說什麼，這邊就自問自答了起來。
“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個問題實在是難以解釋。我們的裝備、後勤各方面都比那些泥腿子強，可憑什麼人家那邊能打勝仗，咱們這邊就輸的窩囊
要是爲了寬心那理由很簡單，咱們晉綏軍打的都是大仗，八路打的全都是小仗。確實，自打八路進了山西，最大的仗也不過是平型關一役了。
不過懷珍，有些話我也只能同你說一說了。我們輸了這一仗的原因就是我們不如八路看的明白。在日本人面前，我們根本就不會打大仗太原一戰，作戰司令部的那些老爺們根本就是在瞎指揮”
杜興邦說的李懷珍後背一陣陣發涼，這話可以說是相當犯忌諱了。要知道，太原這一戰的指揮者可是誰是山西的土皇帝，是晉綏軍的老大，第二戰區的總司令閻長官。身爲晉綏軍的軍官，竟然敢非議上官
“太原一戰，我們下面的兄弟不是不盡力。可結果呢我們打鬼子就像是打空氣，拳頭是揮出去了，可力氣也都白費了。而日本人呢打咱們一打一個準，就像是打兒子一般
爲什麼還不是我們的指揮不行作戰部謀而不斷，上下不齊，鼎鼐失合，且各個派系還各行其是，這樣如何能做到指揮得當一條命令下來，猶猶豫豫反反覆覆再看日本人，作戰時下級要對長官絕對服從，執行命令時決不可拖泥帶水，這樣才能夠對部隊如臂指使。
兩者相較，我們在反應速度上根本就差了鬼子不止一籌。
上面對下面的指揮不順暢，下面指揮弟兄們打仗的時候同樣是亂打一氣。
對壘之時，我們看起來挺嚇人，機槍大炮一應俱全。可結果呢咱們的炮一打，能不能打中鬼子先不說，炮陣的位置首先暴露了。結果等小鬼子的炮都打過來了，咱們的大炮還傻愣在那裏打，那麼好的大炮就被轟成了廢鐵。
相反呢八路軍的424團，在從佐佐木聯隊的包圍中突圍的時候：幾十公里的奔襲，像兔子一樣左右來回跳的高強度行軍，硬是繞到鬼子的身後這得是什麼樣的指揮才能夠做到這一點收攏一兩千人做到這一步八路軍對士兵指揮比我們強太多了”
李懷珍被杜興邦說的呆在那裏，他從來都沒有聽到過想到過這些。這種東西，都是他當初在軍校裏面所聽不到的。
“強有力的指揮，穩準狠的眼光，敏銳的洞察力。並敵一向，千里殺將嶽斯良，這個人我記住了。
小鬼子，咱們來日方長早晚有一天這些我都會還回來的”
杜興邦眼光深邃，此時他的心中所想的是那一張被他冷落許久了的委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