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見大姨的時候,還是在三月裏,鄧偉秋請喜酒的那回,那天,大姨穿了一身紅,面容雖說尖酸,但卻很精神,頭髮也是梳得整整齊齊的,康健得很。

    但現在,也才兩三個月的時間,這個素來看重名聲規矩的古板老太太,就這麼半死不活的躺在白色的病牀上,頭髮花白,臉色灰青,嘴脣乾裂,看着人也說不出話,只張開口,發出啊的聲音,眼淚長流,十分可憐。

    看着就叫人心酸。

    程素別開眼去,走到病房的窗前看出去,窗外的樹木蔥鬱,聽着身後隱隱切切的哭聲,心裏感慨不已。

    大姨昨天和媳婦爭吵的時候,惡毒的罵她是雞的時候,可曾想過,轉眼間自己別說罵人,就是連話都說不了了呢

    人生無常,未知之所以叫未知,那是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較於爭吵,磋磨媳婦,和連叫一聲孫子兒子的名字都不成,連動一下都不行,她所執着的規矩或對錯,還那麼重要嗎

    比起健康,哪一方都比不上吧

    可惜,她就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也無可換回了。

    帶着鬱郁的心情,程素回到了家裏,疲憊的坐在沙發上,揉着額角兩邊的太陽穴。

    “你婆婆打電話過來了,說是明天要過來探望她大姐去。”程母抱着齊小七道。

    “嗯。”這是意料中事,婆婆肯定會來。

    “怎麼樣你們大姨是個啥情況”程母又問。

    程素搖搖頭:“不好。癱瘓了,失語,說不了話了,以後估計得一直躺在牀上,躺到死。照顧得好,恢復得好,可以坐一下,手估計也能拿勺子喫飯,這都看以後。”

    “作孽唷”程母驚得眼都大了,長嘆一聲。

    “看到她那樣子,還不如死了呢,倒是乾淨自在,現在她自己遭罪難受,兒女也一樣”程素說道。

    程母沒說話,雖然不是什麼好想法,但按着程素這樣,還真的是死了好,可說是這麼說,始終是個人,就道:“說就那樣說了,人一個呢,她自己這樣撐着,做子女的,誰敢讓她死也不想她就這麼去吧,不都說了,好死不如賴活着。”

    程素呵的一聲笑:“對於有錢人,或許是這樣,就是鄧偉夏他們,估計也這麼想。但你看着吧,一月兩月,估計還高興她活着。等日子久了,就不是這麼想了,久病牀前無孝子。”

    程母哪裏不明白摸着小七的頭,道:“所以說,她和媳婦吵啥呀,白生氣,現在好了,白白的就把自己賠進去了。現在她心裏後悔吧,只怕後悔死”

    程素打了個呵欠,道:“後悔又有什麼用這都是她自己自找的。當年她中風,就該自己愛惜自己的命了,她沒有生氣發火的資格。不過再說這個也顯得我沒同情心,不說也罷,我去洗個臉,累死了。”

    程母沒說話,心想,這人可真化學,到了自己這年紀,還真得看開點纔行,別總和小年輕較勁兒了,真較勁不過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