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說蔡贇不抵抗嗎不,越州現在全線崩潰,他還力薦他兒子過來,這在外人眼中,他反倒成了爲了江山犧牲自我的典範;然而他兒子真的會死嗎不會的,這仗打了快一個月了,夜秦的兵力也損耗了一多半了。如果蔡珏連這點人都收拾不了,他也不會是戰無不勝的平海將軍了”雲彌山苦笑着說:“官場同僚,肯定會看出蔡贇心中的小九九,可有人敢說出來嗎他們每人都恨不得高呼一聲蔡丞相英明,百姓自然會對他更加擁護。你說,面對這樣一隻老狐狸,我要怎麼跟他鬥”
梁翊知道蔡贇不是好人,不過如果不聽莊主分析,他並不能想象蔡贇會險惡到這種地步。他想起了吳不爲口中的父親,便一陣脊背發涼,胸口有一團怒火在升騰:“他太狡猾了我越來越覺得,我們一家人,極有可能都是被他害死的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讓他血債血償”
雲彌山見他眼眶發紅,胸口起伏劇烈,便知道他是真的動怒了。雲彌山沒有勸他息怒,而是平靜地說:“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查明真相,然後讓他受到懲罰。不過對付這樣的人,你不能把自己變成猛虎,而是要變成一條毒蛇,柔弱無骨,卻能無孔不入。”
梁翊還在細細回味雲莊主說的話,只見風遙瘋瘋癲癲地跑了過來:“姐夫,不好啦,山下突然來了好多人,像螞蟻一樣”
雲彌山一聽,便知是夜秦的軍隊又來了,他來不及抱怨,先在心中盤算了一番,估摸了一下大約有多少人可以用,便鎮定自若地說:“別慌張,你把外面的人全都喊進來,我有話要對大家說。”
風遙不敢耽誤,一眨眼功夫,便將倖存的武林中人全都召集進了院子裏。不光有琵瑟山莊的人,還有一些別的江湖義士。雖然他們不知道這位“白先生”是什麼來歷,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安瀾城的部署幾乎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度,讓人不由自主地追隨他,甚至臣服於他。
或者說,其實那就是他們一直追求、但從未真正見識過的王者之氣。
雲彌山神情凝重,他掃了一眼這些倖存者,他們都是頭髮蓬亂,滿臉灰塵,只有眼神透着一股殺氣。他突然笑了笑,高聲吟誦道:“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各位的壯舉,我也不多說了,經此一戰,你們的名字必將載入安瀾的史冊,彪炳千秋,世代受人敬仰”
一聽這話,江湖豪傑更多了幾分慷慨激昂的神色,一個扛着斧頭的彪形大漢豪爽地說:“白先生,今天我等聽你調遣,你說吧,要怎麼打”
雲彌山眉頭緊鎖,毅然地注視着眼前的壯士們,說道:“事到如今,已經來不及排兵佈陣了,只有硬拼。不過若稍加布置,或許可保你們家人平安。你們若想退,現在便可帶着你們妻小躲到翠屏山裏逃命。”
“逃能逃到哪裏夜秦人不是處處放火燒山嗎我等拼死抵抗,不就是爲了給妻兒留條生路嗎”孟春龍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他肥大的臉上,閃耀着無限的決絕。
“好,我們這二十幾個人,可以分兩撥。如果你們想要家人活下來,無疑要讓武功最高強的人來守護他們;而其他人,下山迎敵”雲彌山目光潸然,語氣卻絲毫沒有鬆動。
梁翊掙扎着出門,正好聽到雲彌山說這番話,他的心頓時像是跌進了冰窖,半天緩不過來莊主留下的,可都是琵瑟山莊的人啊諸位門客的身份都很隱祕,不過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間,他想跟雲莊主問個清楚,可雲莊主擡起頭,梁翊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眼睛通紅,淚流滿面。
梁翊的眼神掃過人羣,他發現,聽完莊主的部署,黎川的神色,也透露着些許複雜。
見衆人默默無語,雲彌山便又說道:“當然,如果諸位英雄有異議,也可以重新佈置。”
“不用了就算所有將軍都死了,但大內侍衛還得留在天子身邊,保護天子的安全;由此可見,留在最後一道防線的人,肯定都是武功最厲害的。安瀾就剩下這麼點兒人了,白先生,我們相信你,你一定要保證我們家人的安全”一個滿臉鬍鬚的人動情地說道。
“好,我保證”雲彌山雙目含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夜秦人已經快殺到翠屏山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孟春龍狠狠擦了一把眼淚,仰天大笑起來:“如果我的兩個孩子能記得他爹還有這番英雄事蹟,我孟春龍這輩子也沒白活弟兄們,走”
“孟兄,要不要看看你的孩子再走”
“看個啥看了他們,我就走不了啦回來再看”孟春龍留下一個健碩的背影,充
滿豪情地走了出去,可梁翊分明看到,他的臉上已經淚水橫流。
無法抑制的酸澀涌上心頭,梁翊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麼想哭。他不由分說地回屋取出了殘月弓,拿了箭筒,埋着頭便要往外闖。
雲彌山見他步履踉蹌,趕忙拉住他,低聲喝道:“你要幹什麼”
梁翊本想灑脫一點,但是眼圈卻不爭氣地紅了,他擡起頭,倔強地說:“這些夜秦人直奔翠屏山而來,我敢打賭,他們肯定是衝着我來的。”
“你,你這孩子”雲彌山無語了,不知該如何攔他。
梁翊脖子一梗,帶着幾分驕傲:“我救映花的時候,殺了一個大官,他們肯定是爲了報仇來的。”
雲彌山吃了一驚,又道:“那也不行,你已經立下大功了,又受了重傷,不能去送死。”
“那他們怎麼可以去送死”梁翊望着門外,將壓在心底的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這才痛快了一點。
雲彌山覺察到了梁翊對他的不滿,他沒有解釋,只是簡單地說:“因爲你比他們強,你要好好活着,去做更重要的事。”
梁翊低頭,眨了眨眼睛,便從雲彌山身邊走了。雲彌山抓住他,他卻只是執拗地說了兩個字:“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