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破雲 >52.Chapter 52
    在偵破時間只剩最後二十九個小時, 人質生命已進入倒計時階段的緊要關頭, 動搖市局的整個偵查方向。

    嚴峫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斟酌和思索,緩緩從電腦前站起身。

    隨着他這個動作,江停也站了起來,兩人面對面彼此注視了整整大半根菸工夫,才聽嚴峫吐出一句:

    “你說,我聽着。”

    江停伸手給嚴峫掛上一枚高清耳麥, 自己戴上另一枚,從開頭再次重播起剛纔那通電話。錄音沙沙響起,第一句是:“兩個億,準備得怎麼樣了”

    江停按下暫停, “這句話綁匪在跟申曉奇父親交涉時重複過幾次, 根據我的記憶, 每次重複時的聲線都較粗、低, 起伏很平, 了字作爲提問句尾字卻沒有揚聲,是個比較機械化不帶感情因素的聲調。”

    嚴峫點了點頭。

    “但當你與綁匪開始交涉後, 他的語音變化了。”江停取消暫停,耳麥中清晰地傳來一聲“哈”,緊接着:

    “我就在這,來抓啊, 我等你。”

    “聽見了嗎”江停緊盯嚴峫的眼睛:“他在挑釁前有個非常不屑的冷笑, 尾調是明顯上揚的, 你覺得這說明什麼”

    嚴峫喃喃道:“情緒。”

    “對,剛纔還機械平直的音調突然開始變得富有情緒了,再繼續往下。”

    “拿不到錢,你們就別想要這個小孩的命了那個小崽子運氣不好,綁了就綁了你們想不加錢就饒回來一個做夢”

    江停再次按下暫停。

    “如果你不知道這起綁架案的背景,再完全刨除浸透鮮血的上衣、白尾海雕、天價贖金和精確的行刑時間等異常要素,光聽以上這段錄音,你大腦中對綁匪的初步構想是怎樣的”

    嚴峫沉吟道:“一個貪婪、兇狠、心狠手辣的傳統綁架犯。”

    江停頷首贊同:“是的,傳統且典型。”緊接着第三次點開播放。

    隨着他的動作,電子音沙沙轉出了綁匪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冰冷不帶情緒:“距離行刑時間,二十九個小時。”

    錄音結束。

    “現在。”江停說,“清除你腦海中那個貪婪兇狠、心狠手辣的既定形象,只記住這最後一句話;再聯繫血衣、海雕、天價贖金等,你對電話那頭的判斷是否發生了改變,還是那個傳統典型的綁架犯嗎”

    “”嚴峫驀然與他對視。

    指揮車內空氣一寸寸繃緊。

    “不,他變了。”嚴峫輕輕說,每個字似乎都帶着難以置信:“他變成了行刑者。”

    江停神情不變:“或者說,一個冷酷無情的刑罰執行官。”

    “這個綁匪一直給警方無法捉摸的感覺,是因爲他把自己的意圖表達得非常矛盾。但如果我們把綁匪的異常行爲分割成兩部分來看,把他當做兩個不同的角色,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江停後腰抵在座位靠背上,摘下耳麥,對嚴峫豎起一根食指:“首先他綁走了申曉奇,向申家進行勒索,以威脅的方式急切索求贖金,對警方充滿惡意和嘲諷。當他以這個角色出現時,兩個億和行刑等關鍵詞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取而代之的是你們就別想要這個小孩的命了顯然更傾向於綁匪威脅撕票時的慣常用詞。”

    嚴峫若有所思,頷首不語。

    “但當他身爲行刑者時,其行爲動機似乎跟金錢完全沒有了關係。一方面兩個億的現金根本帶不走,他也沒有向警方要求任何交通工具,甚至連鈔票不連號這個基本的條件都沒提出;另一方面,他擯棄了兇狠和貪婪等傳統綁匪的普遍情緒,一次次冷酷重複行刑期限,表現出了極其強烈的行刑慾望;同時他對時間的精確程度,似乎有種極強的儀式感。”

    嚴峫突然若有所悟:“儀式感”

    “對。”江停說,“我個人的意見傾向於,這個行爲動機與金錢無關的行刑者角色,纔是綁匪的真實身份。”

    嚴峫摸出根菸,在手指間下意識地揉搓着,重複道:“動機。”

    他像是細細咂摸這兩個字似的,沉吟了片刻:“如果說追求行刑纔是他的真正動機,那麼綁架只是導向最終結果的一個環節只有通過綁架,才能達到行刑的終極目的”

    嚴峫話音停止,用中指關節用力揉按自己緊鎖的眉頭。某個猜測似乎在腦海中呼之欲出,但又隱約捉摸不定。

    “綁架是儀式的一個部分。而儀式,是把個體對某種事物的內心情緒外化出來,具有感情牽引、移置、潛意識圖景投射等特徵。”江停話音稍頓,說:“通常而言,追求儀式感代表了人們將內心圖景投射到現實,並加以紀念、標記和認同的慾望。而綁架作爲行刑者的內心圖景,同時是滿足他刑罰欲的必需途徑,說明很可能”

    “這不是第一起綁架案。”嚴峫猝然接口道。

    他猛地看向江停:“每次精確報時,不斷重複的八點零九分,這個行刑者在投射以前曾發生過的事情”

    江停不置可否,很久後才很輕又很沉地點了下頭。

    嚴峫完全沒有耽誤,立刻摸出手機,撥通了市公安局的號碼。

    “喂魏局,我是嚴峫搜救沒有進展,綁匪完全不接受溝通聽我說魏局,我這裏有個新的偵查思路”

    “什麼你說什麼”魏副局在會議室中被一堆電話圍着焦頭爛額:“都什麼時候了,你特麼還要跟我出幺蛾子”

    “我要集中人力翻查全省範圍內過去三年間的類似案卷,”嚴峫一字一句道,“這很可能不是綁匪第一次作案。”

    `

    日頭漸漸西去,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高速公路上,三輛警車呼嘯而過,衝向晚高峯時繁忙的建寧市。

    咣噹一聲,刑偵支隊外間辦公廳的門被推開了。

    嚴峫身後跟着一大幫從技偵、圖偵、材料處等臨時抽調來的人手,邊大步往前走邊扭頭下令:“翻查範圍包括過去三年間全省範圍內,成雙成對被綁的青少年男女,兩名人質間存在一定社會關係的列爲首要篩查重點,只有一名人質家屬接到勒索電話且金額巨大的列爲次要重點;優先翻閱未能成功解救人質的陳年舊案,不一定發生在建寧,本省下屬市、縣、城鎮的各級分局派出所可能性比較大”

    所有人跟在後面飛快的記,有個圖偵怯生生舉手問:“嚴副,一次綁倆本來就少見,人質必須是一對青少年男女嗎男男或女女行嗎”

    嚴峫不耐煩道:“行能找出來就行這年頭孩子幹出什麼來我都不奇怪了”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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