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破雲 >104.Chapter 104
    楊媚就像被猛獸盯上了的獵物, 發着抖向後退了半步。緊接着, 黑衣男子一手撐住樓道扶欄, 縱身飛躍而下, 老鷹抓小雞一般摁住她的脖子,“砰”狠狠把她摜上了牆

    “”楊媚根本來不及呼救, 甚至連發聲都沒做到。她雙手扒着那男子的胳膊,但根本就是徒勞, 只感到自己的身體正被貼着牆一寸寸拎起來, 甚至腳尖幾乎離地, 全身重量都掛在了掐住自己咽喉的那隻兇狠的手上。

    可怕的窒息幾秒鐘內就讓她滿臉血紅, 由紅轉青, 由青變紫。

    江哥她模糊不清地想。

    對不起,我可能可能就要

    這最後一點思維漸漸趨於模糊,就在她完全陷入深淵之前, 突然

    “什麼人”

    男子猛然回頭, 但已經太遲了。他的脖頸被一條肌肉緊繃的手肘從後一勒,那簡直就是足以將喉骨絞斷的可怕力道,巨力甚至令他和來人都重重翻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咳”

    楊媚跪倒在地瘋狂嗆咳, 新鮮空氣從受傷的喉骨中大股大股涌進氣管, 直咳得她差點把肺都噴出來。足足咳了一分多鐘她才掙扎着擡起頭,兩手胡亂抹掉滿臉嗆咳出的眼淚, 擡頭一看, 嘶聲驚道:“嚴峫”

    負一層。

    齊思浩被剛纔那揍他的黑衣男子推着, 跌跌撞撞經過一道走廊, 眼前霍然開朗是夜總會的地下酒窖。成排的木桶和酒架靠牆擺放,中間有塊空地,空地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把椅子。

    “你”齊思浩似乎認出了椅子上坐着抽菸的那個年輕人是誰,止不住顫慄起來:“你是”

    阿杰右腳橫着架在左膝蓋上,在香菸嫋嫋中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誰”

    雖然不知道,但見過,甚至抓過。

    齊思浩抖得更加厲害了,甚至連肉眼都能清清楚楚看見褲管下小腿戰慄的頻率那是當年他還在緝毒支隊,在那個流星般耀眼奪目、神話般年輕有爲的江停手下,當個領死工資跑腿小碎催的時候;在一次奔赴碼頭的緝毒行動中,前方特警持槍包圍了一輛高度可疑的防彈豪車,然後從車後座上抓住了眼前這個年輕人。

    當時他還更年輕,也更囂張,面對十多個黑洞洞的衝鋒槍口,笑着迎風舉手站在那裏,不懷好意地打量着現場的每一名特警,似乎要將他們的臉都記在腦海裏似的。特警大隊長被他陰瘮瘮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通過步話機向指揮車彙報抓住嫌犯一名,當時齊思浩清清楚楚地聽見步話機那頭傳來江停冷酷的聲音:

    “怎麼沒擊斃”

    “什麼”特警大隊長以爲他沒聽清楚,加重語氣重複:“報告指揮車,嫌犯一名已經投降,是已經投降請指示。”

    頻道內沉默良久,才聽江停說:“那銬回來吧。”

    行動結束後,那個年輕人被反銬着押上警車,突然一扭頭,陰鷲銳利的目光緊緊盯住了江停。這種眼神讓所有看見的人都倍感不適,特警剛要呵斥,卻只聽他突然開了口:“聽說你想擊斃我”

    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從那麼多警察當中一眼認出總指揮官的,或者也可能是因爲江停一身深藍制服,肩上警銜最高的緣故。

    江停那張常年不見一絲表情的臉轉過來,不帶任何情緒地盯着他,跟打量一個竊賊、強盜或嫖客沒什麼兩樣。在這種堪稱居高臨下的注視中,年輕人突然有點扭曲地笑起來,伸頭對着江停耳邊說了一句話。

    當時齊思浩站得比較遠,聽不見說的是什麼,單從口型看應該是一句髒話,但周圍特警反應比較大,幾個人同時厲聲呵斥着把他拉了回去。

    江停倒挺平淡的,活動了下手腕,問:“你再說一遍”

    年輕人還是那樣笑着,放慢語速緩緩重複,話音未落便“啪”一聲亮響,半邊身體被江停一巴掌打偏了過去

    江停手勁肯定不是開玩笑的,年輕人抽着氣站起來的時候,嘴角已經明顯溢出了血。

    “再說一遍,”江停清晰地道。

    齊思浩確定這個年輕人有病,他像是突然被激發了某種極大的興趣似的,竟然又把那句髒話罵了一遍。

    啪

    耳光聲響亮無比,甚至老遠都有人受驚望來。

    江停道:“再說一遍。”

    “”年輕人喘息着,再次直起身。

    這次他齒縫裏都洇出了血,令森白的牙齒更加可怖,竟有一絲噬血喫肉般的錯覺。那弔詭的景象令周遭特警都有些發寒,有人剛要上前阻止,就只見他俯在江停耳邊,沾血的牙輕輕開合,語氣竟然堪稱溫柔:“幹嘛這麼狠呢你明明知道我會被釋放的,未來日子還長,是不是”

    江停說:“是啊。”

    然後他就這麼八風不動地,甩手重重一耳光,把年輕人打得一頭砸上了警車門

    “下次在現場看到他,不用警告,不等反抗,就地擊斃。”江停從車裏抽出張消毒紙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說:“責任算我的。”

    他轉身走向遠處,而年輕人被特警七手八腳押着,粗暴地推進了警車。

    你明明知道我會被釋放的。

    當時齊思浩像現場所有人一樣以爲這不過是可笑的狂妄,然而沒過多久,他在整理案卷的時候發現,這個人竟然真的因爲證據不足而取保候審,隨即無法定罪而被釋放了。

    當得知這一點時,齊思浩在辦公室裏呆愣了許久,錯愕、詫異、難以置信等情緒都消退之後,一幅印象深刻的畫面伴隨着畏懼,從他心底緩緩浮現了出來

    那是當天押送嫌疑人的警車開走時,那個年輕人透過車後窗玻璃,死死盯着背對他的江支隊長。警車越開越遠,他那毒蛇吐信般的注視卻彷彿還停留在原地,彷彿預兆着未來某種不幸,令所有注意到這一點的人不寒而慄。

    你明明知道我會被釋放的。

    然後他就被釋放了,此刻悠閒地抽着煙,出現在齊思浩面前。

    阿杰彈了彈菸灰,語調平靜略沙,卻讓齊思浩就像通電般再次顫慄起來:“知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裏麼”

    “不,不不”

    “冷靜點,站直了,好歹你也是個支隊長呢。”

    “不知道,都是他們主使的,真的都是他們。”齊思浩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不斷重複:“我只是籤個字而已,是我一時糊塗,都是我一時糊塗,我可以把錢都拿回來還給你們”

    “錢,”阿杰笑道,“錢是這世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齊思浩茫然無措,要不是被殺手挾持站着,估計下一刻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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