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破雲 >116.Chapter 116
    三年前現場爆炸的熊熊烈焰包裹着黑煙, 在狂風中衝上天空,旋即盡數收在江停瞳底。

    他眼珠有種冰冷的瘮亮, 半晌慢慢道:“如果你知道更多有關於我的祕密, 不妨等進了看守所之後,再慢慢去跟偵查員溝通吧。”

    他說這話時的神態和聲線都穩下來了, 持槍的手隨即一定,整個人幾乎在頃刻間恢復到了無懈可擊的狀態。秦川有點遺憾他恢復得這麼快,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被江停打斷了:“兩年前的1月18號下午,嶽廣平查出了有關於內鬼的情報, 準備出門和我見面。是你臨時造訪殺死了他, 對嗎”

    秦川呼了口氣,靜了好幾秒才說:“是的。你剛纔已經猜出來了,是烏頭鹼。”

    “”

    “換做是你你會怎麼樣”秦川似乎有點唏噓:“從十八到二十九,整整十一年間,嶽廣平嘗試了很多辦法來換取此生唯一親生子的原諒和接納, 但都沒有做到。直到我母親去世十二週年上墳的時候, 他終於發現我的態度有所鬆動,似乎釋放出了願意緩和父子關係的信號他當然會欣喜若狂。”

    “是黑桃k示意你這麼做的”江停問。

    這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性回答, 但不知爲何秦川停頓了片刻,才說:“對。”

    然後他沒有給江停任何發話的機會, 立刻接了下去:“之後的半年裏我開始跟他互相走動, 在建寧見過幾次面, 偶然通個電話。這應該給了嶽廣平很大的鼓舞, 他開始邀請我去恭州家裏坐坐,但我始終都以感情上無法接受而拒絕了。”在這裏秦川補了一句解釋:“嶽廣平在恭州結過婚,他夫人過世前,兩人一直是住在那套房子裏的,所以這個理由對嶽廣平來說完全可以成立。”

    江停眯起了眼睛,沒有吱聲。

    秦川提到嶽廣平妻子的時候完全沒有任何牴觸,相反態度理智平和,這應該是心態和情感都非常穩定成熟的表現。

    也就是說,他跟大多數心懷恨意的弒父殺手的表現差別太大了。

    “所以1月18號那天你的突然造訪,對嶽廣平來說很重要,”江停緩緩道。

    “其實我也沒想到對他來說那麼重要,以至於他寧願推遲跟你見面也要先讓我進門。說實話,其實那天我是急匆匆趕過去的。”

    江停眼神示意他繼續解釋。

    “那段時間嶽廣平一直處在被監視的狀態中,所以當他打電話約你去安全屋見面的時候,黑桃k就知道他肯定查出了什麼,但已經來不及安排車禍了,只能由我臨時上門。你可以想象嶽廣平看見我站在外面的時候有多震驚。”秦川頓了半秒才選擇這個詞,然後道:“我告訴他我是出差經過恭州,順道進來抽根菸就走,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讓我進門了。”

    嶽廣平沒想到的是,這抽根菸的工夫,卻要了他的命。

    江停默然良久,才問:“你讓他喝藥酒了”

    “不,是茶。”秦川傷感地笑了笑,“僅僅一滴烏頭鹼濃縮液而已,老年人本來心臟就不好事後我把茶杯帶走了。”

    明明是那麼慘烈又悲哀的親子謀殺,他的表現卻異常平靜,彷彿嶽廣平是真的心臟病發作去世一般。

    按江停平常的審訊風格,這種帶有感情色彩的問題是很少出現的,但他還是問了:“你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作爲兇手就沒一點感情觸動麼”

    “怎麼說呢”秦川仰頭沉吟道。

    他就這麼仰着脖子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頸椎,望着天花板,淡淡道:“我是兇手,但又不是。所以感情觸動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吧。”

    江停下意識問:“什麼”

    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川不以爲意:“沒什麼意思。”

    江停瞳孔壓緊,似乎要穿透秦川俊朗的面孔,看進他冷靜的眼睛深處,但對方顯然不會再做更多解釋了。突然江停問:“那案發當時你害怕麼”

    “爲什麼要怕”秦川反問:“家母去世時我也同樣守在她身邊,有什麼好怕的”

    “”這次江停深深盯着他,看不出任何意味地笑了一下。

    這笑容只在他脣角停留了短短一瞬,隨即只聽他問:“所以後來你用烏頭鹼用順手了,一年前謀殺方正弘的時候再次選擇了藥酒”

    “我沒有想殺方正弘。”秦川糾正了他,說:“雖然方正弘性格非常敏感而且疑神疑鬼,於公給我造成了不少麻煩,於私也不好相處,但我確實沒到非要殺他的地步。對我而言最好的狀態是方正弘因病提前退休,或者起碼徹底放權不管事,那麼我的日常工作會變得方便很多。”

    “至於選擇嚴峫來嫁禍,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和多方權衡的嚴家在省委深厚的背景對任何人來說都非常棘手,只要不是鐵證確鑿,呂局都不會輕易對嚴峫下手,最多私下暗查;同時在明面上,只要呂局在方正弘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不願針對嚴峫的意思,老方那偏激的性格都會理解成呂局包庇嚴峫,從而製造出建寧市局中高層之間的隱患和裂痕。”

    “事實也確實按我計劃的那樣發展了。”秦川扯了扯嘴角,多少有些興味闌珊:“呂局私下退掉了總務科的兩個實習生,線索中斷再也查不下去,嚴峫和方正弘的反應也都沒出乎我的意料。”

    能把人心算計到這份上的確實不多。方正弘就算了,連呂局這樣的老狐狸都悄不作聲地着了道,秦川在這方面的能力或者說天賦,確實相當不同凡響。

    江停搖頭微微一哂,並沒有讚揚他,只問:“那你後來爲什麼給嚴峫投毒別告訴我你其實也沒想殺他”

    秦川揉了揉額角,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表達自己的本意。未幾他推了下眼鏡,儘量誠懇地開口道:“我要是認真想殺嚴峫,他現在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江停擡起半邊眉角:“哦”

    秦川一聳肩:“你對我可能有些誤解,覺得我是個投毒殺人狂。但其實我是個清晰的目標導向者,對人命根本沒那麼執着,如果嚴峫死了我甚至會感到很傷感如果他只是受傷或撞車,從而永遠離開建寧市局回去繼承家業的話,就像方正弘提前退休一樣,對我來說都是很好的局面。因爲我只是想要他們的位置,並不是想要他們的命。”

    “那你就沒想過嚴峫根本不會去喝藥酒,或者那瓶下了毒的藥酒會被別人喝了”

    “不會。”秦川輕描淡寫地道,“首先天氣冷下來了,嚴峫每年立冬前後都會喝藥酒除溼,這是他的習慣;其次我確定除他以外刑偵支隊很少有人動那瓶藥酒,即便真有人動了,也大多是外塗而不會內服,因爲能受得了藥酒那味道的畢竟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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