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破雲 >122.Chapter 122
    s省邊境, 通山。

    嚴峫深夜下車,在縣城公安局值班室搭牀睡了一晚,第二天破曉時主任法醫苟利終於帶着技術隊趕到了。天剛矇矇亮,幾個人就呵欠連天地強打精神,跟着派出所唯一一輛桑塔納警車晃晃蕩蕩地上山。

    齊思浩近來頗爲狂熱的大腦可能是被山裏刺骨的嚴寒凍清醒了, 連連表示自己可以待在當地派出所,等他們下山會合就行。苟利雖然沒明白爲什麼恭州的齊支隊長會出現在這裏,但他很羨慕齊思浩可以留在山下烤火, 簡直恨不得跟對方換一換。

    “我全身上下這麼厚實的脂肪層啊,整個春夏秋天好喫好喝地養着它們、供着它們,結果它們就是這麼回報我的膘到用時方恨少”苟利痛心疾首,裹着毯子縮在車裏:“老嚴”

    嚴峫坐在敞開的車門邊抽菸:“幹嘛。”

    “你穿這點真的不冷啊”

    嚴峫戴着公安局統一配發的警用圍巾, 深灰色修身風衣的面料一看就價值不菲,考究的剪裁勾勒出精悍的身形輪廓,聞言漫不經心道:“因爲肌肉密度比脂肪密度大,所以禦寒指數不一樣吧。”

    苟利:“”

    車窗外是崇山險峻的冬季叢林,現場技術隊和當地民警、森林公安和十數只警犬一鬨而散,沿着各個方向深入山道進行搜索。

    “我一直有個疑問,”苟利用屁股挪近了點,向遠處示意:“你說咱們國家這麼大, 像滕文豔這樣的高風險不穩定流動人口又那麼多;要是哪個犯罪分子殺了人, 屍體往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一拋, 只要十年八年沒人供出來, 是不是就永遠找不到了”

    嚴峫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麼會”

    苟利回以無辜的瞪視。

    “再不穩定的流動人口也總有社會聯繫, 只要留下過蛛絲馬跡,失蹤就必然會有人發現。再說拋屍,真正意義上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一般人是根本去不到那裏的,交通工具、人力限制、屍體腐敗等客觀條件會形成全方位的制約因素。”嚴峫手指夾着煙,向遠處零星狗吠的密林中指了指:“哪怕像販毒組織這樣有錢、有人、有火力的犯罪集團,要實現毫無痕跡的拋屍也絕無可能。你看咱們現在所處的地方,雖然確實比較偏,但根本就不能算原始叢林。”

    苟利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

    “越野車隊的車轍印記,對地面樹叢的極大破壞,還有當地居民的目擊回憶越興師動衆拋屍山林,留下的可追蹤線索就越多。”嚴峫把菸頭丟在腳下,順腳碾熄:“真正毫無痕跡的犯罪是不存在的,只看警力投入到什麼程度,以及刑偵技術發展到什麼階段罷了。”

    彷彿爲了印證他的話,突然車載步話機滋啦作響,兩人同時回頭。

    “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頻道中傳出了現場痕檢員的聲音:“編號012搜索區域三點鐘方向六百米處發現植被大規模人爲破壞情況,重複一遍,編號012搜索區域三點鐘方向六百米處發現情況,請跟上完畢。”

    嚴峫和苟利對視一眼,抄起步話機:“明白,這就跟上”

    樹林間的晨靄緩緩散去,天光終於穿過樹梢,映亮了灰濛濛的林丘。警車停在不遠處的山坡下,幾名當地民警拿着鐵鍬圍在空地正中,奮力挖掘蓋着半腐落葉的泥土。

    “有了,有了”不知是誰突然叫出聲來:“法醫呢,快叫苟主任過來”

    土坑中隱約露出織物一角,鐵鍬立刻停下,苟利忙不迭帶着兩個實習法醫奔過來。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冷了,親手接過鏟子蹲在坑裏,慢慢地刨出浮土之下的硬物果然沒鏟幾下,一隻已經白骨化的手驀然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小心點輕輕擡出來”

    “一二三”

    在整整三年不見天日的冤屈之後,兩具屍體終於被先後刨出,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是生前如此還是死後被故意擺成這樣,滕文豔和王銳手拉手平躺在塑料布上,全身滿是泥土,空洞洞的骷髏直視着陰沉的天空。他們身上所穿的衣物已經被毀損得不成樣子了,只有王銳的上衣還能勉強看出是藍色,滕文豔穿着難以辨認顏色的圓領衣裙,腳上是腐朽破爛的運動鞋。

    刑事攝像咔擦咔擦拍完照,苟利讓人鋪好勘察板,令所有非技術人員遠遠站在坑邊別進來,然後才換上一副新手套,接過助手提來的法醫箱,首先蹲在王銳的屍體邊檢查了片刻。

    “被害者頭顱遭到擊打,屍體顱骨枕部兼具同心圓與放射性骨折線,是典型的凹陷粉碎性骨折特徵。同心圓中心點非常清晰,放射線之間沒有交錯的截斷現象,同時一路延伸向頭頂;因此初步推斷兇器應該是石頭或金屬鈍器,而且只有一次擊打行爲。”

    苟利示意助手法醫幫他將屍體翻過來,少頃後擡頭說:“雖然也有c6至t1椎體棘突骨折,但應該是被害人被推進土坑時仰天着地所導致的,直接致死原因還是顱腦損傷。”

    他一邊做檢查,助手一邊飛快記錄。驗屍現場這麼多人,但除了林中鳥雀之外,周遭卻沒有任何人走動或說話。

    “兇手對待被害人的態度相當粗暴,擊打顱骨後立刻推進坑裏,要麼是對被害人當場斃命非常自信,要麼就是完全不在乎活埋的可能性。”苟利站起身,呼了口氣:“總而言之是一擊斃命,兇手殘忍冷血且臂力極大。從腳長和脛骨長度推測,被害人生前身高一米七二三,再通過擊打角度推算兇手身高應該是嗯”

    “不到一米八五,八十公斤左右,是個罕見的雙手同利者。”嚴峫淡淡道。

    苟利“嗯”的一聲:“你怎麼知道”

    嚴峫眼神陰沉,沒有回答。

    他不僅知道,還跟行兇者交過三次手。

    苟利看出他不想說,便聳聳肩不再問,走到滕文豔的屍骨邊半跪下來,先將一部分附着在屍骨上的泥土和織物取樣留存,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

    “很乾淨,太乾淨了。”

    現場的當地民警都沒明白,各個露出了迷茫之色。

    “顱骨完整,排除被擊打可能;舌骨與甲狀軟骨完好,也不是被掐死。肋骨、長骨、盆骨甚至棘突骨都沒有明顯損傷。”苟利打量滕文豔屍骨全身,狐疑道:“她沒有像男性被害者一樣被粗暴地推下坑,而是被小心運到坑底,輕輕放平在地面上的。”

    助手忍不住問:“那致死原因是什麼”

    苟利用鉗子小心翼翼夾開附着物,向屍骨眉心示意:“喏。”

    助手愣住了那圓圓的空洞分明是彈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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