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躺了三天,孩子最終沒保住,情況和去年一模一樣。時隔半年,一然再次被推進手術室做清宮術,這一次她選擇了全麻,是她自己要求的。

    可即便如此,醒來後,下體依舊覺得很難受,還有止血的紗布在裏面,她還要經歷幾次折騰,才能喫完這一次的苦。

    醫生說她可能是習慣性流產,也就意味着往後再懷孕,10周就是一道關,但闖過了10周也未必能順利,下一次再懷孕的話,她最好從一開始就住院,可即便是住院,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當時王梅就問了一句:“是不是就生不出小孩了”蔣誠憤怒地把他媽趕走了。

    雖然一然什麼都沒說,陸大海和柳葉也不知道那天女兒家裏鬧得天翻地覆,但蔣誠還是把這件事歸結在了父母身上,如果他們沒來大吵大鬧,一然肯定不會流產。

    醫院推薦了月子中心,提供坐小月子服務,一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她不想回那個拉着窗簾的家,她離開的時候客廳裏還是滿地狼藉,不知道現在收拾好了沒有,她也不在乎了。

    她每天都在睡覺,甚至不怎麼和蔣誠說話,一向陽光燦爛的人,消沉起來更讓人心疼。可她一直沒有哭,就連清歌來看她,她也沒有哭。

    蔣誠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陪護,已經是極限,雖然他的職位年假很多,可這一行忙起來根本離不開人。他和一然說對不起,一然很溫柔地勸他不要擔心,要他安心去上班。

    妻子越是這樣體貼,蔣誠越是不安,彷彿一夜之間,又回到了上次流產後的日子。去年一然花了兩個月才走出陰影,這一次要多久

    但其實,第一次流產,一然只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她難過的是婆婆那惡毒的語言,對於流產本身並沒有太大的陰影。可這一次,醫生卻告訴她將來可能也會很艱難,如果是習慣性流產,保胎會很難,即便她有勇氣一次次挑戰,也未必能有結果。

    懷孕生子就是這樣,有的人會難產,有的人上個廁所就生了,有的人想懷懷不上,有的人一年打幾次胎,而一然這樣懷了保不住的也多得是,個人體質不同,或許從孃胎裏出來就註定了。

    所以很可能,她會做不了媽媽。

    在月子中心住了兩週,她就該回家了,這裏服務再好也不可能永遠住下去,在營養師護士們的照顧下,她身體恢復得很好,就是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奢侈。

    有一次蔣誠下了班來看她,看見一然站在玻璃房外看護士給別人家的寶寶洗澡,別人家爸爸媽媽臉上笑得很燦爛,一然則是滿眼的憧憬,蔣誠看得心都碎了。

    在月子中心的最後一天,清歌被要求帶着歡歡來看一然,歡歡一歲了,漂亮又可愛,能模糊地發出姨姨,而且她一直都很喜歡一然。

    抱着歡歡,一然終於掉眼淚了。

    清歌地給她紙巾,又遞給她手機,說:“給白紀川打電話,你回去上班吧,悶在家裏不好。”說着把女兒抱走,到房間外去等。

    一然猶豫了一下,解鎖手機,打開通訊錄,看着白紀川的名字,點了下去。

    白紀川正在會上責備下屬的策劃案一塌糊塗,手機震動時他很不耐煩,可是跳出“陸一然”,整個人氣場就變了。

    “你們再想想,該怎麼做。”白紀川撂下這句話,抓起手機,迅速離開了會議室。

    “白總。”熟悉的聲音傳來,可是沒那麼精神了,白紀川心裏一緊。

    “有什麼事嗎”

    “我我過幾天可以來上班了,你這邊方便嗎我、我還能回來嗎”一然問。

    “怎麼了”白紀川有不祥的預感,但現在已經算不上是預感,而是事實了。

    一然調整了一下心情,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很平靜:“我的孩子沒了,不需要再休假了。”

    白紀川背後發冷,又走遠了一些,壓抑內心的震動,下命令似的說:“不用急着來上班,你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

    “我已經休息了半個月了,如果公司裏安排好,我再休息幾天,下週一就能來上班。”一然說。

    竟然已經是兩週前的事,明明兩週前再往前一些日子,他們還在路上偶遇,一然還給他打電話說一切平安,到底出了什麼事

    “白總,可以嗎”一然再問。

    “你來吧。”白紀川答應了,“你的位置一直留着,沒人動過。”

    掛掉電話,白紀川的心情難以平復,他無法再回到會議室去,這麼多年從沒有什麼事能影響他的工作

    ,好友的悲劇袁文婷的悲劇都沒有,可是陸一然

    而一然掛掉電話,沉悶的心情像開了一扇窗,當然不是因爲白紀川,而是她有地方可去了。

    清歌抱着歡歡進來,問:“講定了嗎”

    一然點頭:“他答應了。”

    清歌抿了抿脣,她其實不放心讓一然去到白紀川身邊,可現在能讓她開心的,只有工作了。

    第二天蔣誠來接一然回家,家裏被婆婆打掃得乾乾淨淨,但王梅沒敢出現,現在兒子看到她簡直看到仇人一樣。相反,一然並沒有那麼怪婆婆,是她自己身體有問題保不住孩子,就算那天婆婆不來和公公吵架,可能也保不住的。

    晚上,蔣誠把她摟在懷裏,溫和地說:“等過段時間你養好身體,我們去度假好不好,你想去哪裏,不是一直想去大溪地嗎我們去那裏好不好”

    一然點頭:“嗯,我想去買黑珍珠。”

    蔣誠說:“你喜歡什麼都買,想去哪裏都行。”

    一然笑笑,然後說:“我已經和公司聯繫好,下週一去上班。”

    蔣誠愣住了,擔心地說:“這麼快就上班你才休息了兩個禮拜。”

    “到下週就三個禮拜了。”一然說,“這次在月子中心養得好,明天就上班也沒問題。”

    “不可以,你再休息一個月。”蔣誠不答應。

    “讓我去上班吧,在家裏我會悶出病的。”一然委屈地看着丈夫,“老公,我想去上班。”

    蔣誠很猶豫,不答應,一然悶得難受,答應,他不放心一然的身體。

    “我不加班,每天六點就下班。”一然說,“這幾個月我肯定不加班,我保證。”

    蔣誠輕輕一嘆:“你已經安排好了,我說不行有用嗎爲什麼不先和我商量,然然是不是因爲我媽,也恨我了”

    一然含笑搖頭:“不怪你媽媽,是我的身體不好。”

    蔣誠卻不能原諒親媽:“都怪她跑來大吵大鬧,也怪我,那天爲什麼不過去,不讓她來就沒事了。”

    一然伏在他胸前,溫柔地說:“你不要怪你媽媽,真的和她沒關係,是我不好。”

    蔣誠連聲道:“怎麼會是你的錯不要這樣說,然然,你要我怎麼辦。”

    “老公”一然哽咽了,“我會不會、會不會永遠都不能給你生孩子。”

    終於等到了妻子的眼淚,蔣誠又心疼,又稍稍鬆了口氣,妻子在懷裏哭得很傷心,可她能哭出來,總比憋在心裏好。

    擦去她的淚水,親親她的臉:“就算沒有孩子,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足夠了,然然,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健康平安,我就滿足了。”

    “我想要個寶寶”一然傷心地哭道,“老公,我想要我們的孩子”

    週五下班,臨時助理最後交了工作,白紀川從來沒罵過她,可是那氣場氣壓,實在讓人受不了。出門看到陸一然的位置,她突然就要回來了,37層早已經傳開,說陸一然可能又流產了。

    白紀川忙完最後的事,也要下班,但不急着走,他已經習慣了每週五下班後辦公區裏沒什麼人時,去給一然的綠蘿換水。這棵小東西長得還挺旺盛,他甚至一度覺得,綠蘿長得好,一然的孩子也會平安,可惜事與願違。

    他又看見邊上那包吃了一半的牛奶糖,用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下樓找了兩家便利店買到了一樣的糖,拆開後把原先剩下的半包糖倒掉,重新裝了新的進去,然後照樣夾起來放回原處。

    剩下的糖,他自己拆了一顆喫,香香甜甜的味道散在嘴巴里,能讓人心情也變得甜美,而這本就是一然給他的感覺,那個陽光燦爛,每天都笑得那麼可愛的人。

    白紀川已經決定,一然回來後一切如常,工作該忙就忙,不會因爲她身體不好而特別照顧她。他給媽媽打電話,說一然流產了問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一然不太辛苦,媽媽卻跟他說,人家急着回來上班,就是想盡快忘記這件不愉快的事,如果他總是提起保養身體之類的話,一然可能會更難過。

    週末,全家人一起吃了頓飯,陸大海和柳葉來了,王梅和蔣盛昌也來了,飯桌上安安靜靜,誰也沒說話,直到一然說:“我週一就上班了。”

    王梅一激動:“這麼快上班,你身體怎麼喫得消”

    其實婆婆也沒什麼壞心,這話很正常,一然沒太大反感,可蔣誠突然就生氣了:“媽,你不要管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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