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火辣辣的疼,韓可欣從小到大幾時被人碰過一手指頭,可這樣屈辱的一巴掌扇在臉上,她竟然沒有想要衝上去揪着韓清往死裏打的衝動,爸爸的背影擋在身前,已經不再是小時候所見的那麼高大偉岸,她還是第一次發現,爸爸老了。
“韓靖我告訴你,我不會善罷甘休,我忍讓了你們一輩子了。”韓清叫囂着,“該是我的,我一分錢也不會多給你們,你不想大家鬧得太難看的話,就把該是我的還給我。”
梁玉緩緩從樓上下來,韓清瞥了一眼,卻感覺到走來的女人身上散發的氣勢,不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隨意讓人揉圓搓扁的少婦,可縱然二十多年前,這個女人也有膽子捲走父親給孫女的錢,拿着女兒的錢在外頭逍遙快活。
“你媽媽根本不要你,你眼巴巴地跑回來是想保護她,她在偷笑呢。”韓清繞開兄長,對他身後的韓可欣說,“沒有女人能捨得下自己的孩子,可惜你媽不僅舍下了,還帶走你的錢去養活自己。別的女人生兒育女,是含辛茹苦的一輩子,她辛苦十個月,就換一生榮華富貴。韓可欣,你得意什麼,你張狂什麼,你不過是個被親媽拋棄的可憐蟲。”
說完這句話,韓清拂袖而去,大門轟隆關上,聲音迴盪在空蕩蕩的客廳裏。阿姨們還沒回來,偌大的宅子裏,三個人的身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可他們是主人,並且從此又有了女主人。
“可欣,疼嗎讓我看”梁玉走上前,可是剛剛伸出手,女兒就往後退了。
“很可憐是嗎”韓可欣冷笑,“沒有媽的孩子,活該被人打,我早就習慣了。只不過從前,別人不是打我的臉,是戳我的心。”
“媽媽有她的苦衷,可欣,你能聽我們解釋嗎”韓靖顯然是維護着妻子,“難道媽媽她不想念你嗎,可欣,你願意媽媽爲了你而放棄自己的人生,在這個家苦苦掙扎下去嗎”
“那我的人生呢”韓可欣反問,“我心理上的缺失,要怎麼補是啊,我該體諒你們,是我不好,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一個千金大小姐有什麼可缺失的。不用解釋什麼了,你們好好的,從此白頭偕老。我不是什麼小孩子,都快三十的人了,我還在矯情什麼,難道要你們把我抱在懷裏撒嬌餵奶嗎”
“可欣”梁玉輕輕喚着女兒的名字。
“是我不對,我該歡天喜地地歡迎你們,祝福你們。”韓可欣冷笑着,“畢竟她離開後的二十幾年裏,我除了沒有媽,什麼都有。”
韓可欣往樓上走,是打算去收拾行李徹底搬出去,自然那些衣服鞋子不拿也罷,可她終究有一些不得不帶走的東西。
“你想怎麼樣都行,但不許離家出走。”梁玉忽然開口,“今天開始回家來住,不要再住在外面,你非要走,我只能派人跟着你,到哪兒都跟着你,然後把你帶回來。你可以不認我,可以和你爸爸吵架,可以恨我們,不許離開家。”
韓可欣轉身嘲諷地看着母親:“你當你是誰,做媽的心覺醒了可你女兒不是三歲,是快三十歲了,說出去人家會笑你的。”
“那就讓他們笑吧。”梁玉的眼神那麼堅定,“我不許你離家出走。”
韓可欣的目光顫了顫,當年找不到媽媽哭得撕心裂肺的記憶一直都沒消失,媽媽的照片是她的寶貝,可是那時候她還小,那裏鬥得過姑姑,韓清把媽媽的照片全部搶走撕碎,以至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快記不得媽媽什麼樣了。
長大以後,才偷偷想辦法重新找到媽媽的相片,而那時候也知道了,她在美國過着逍遙自在的生活。她很想媽媽,很痛苦,可是親媽,像是完全忘記自己曾經生過一個女兒。
正如一然說的,一個生下來含着金湯匙,永遠不會擔心沒飯喫沒錢花,除了太空輕易去不得,整個地球都是她的遊樂場,這樣的人,當然就只剩下精神追求,偏偏連最起碼的母愛都得不到。
韓靖害怕女兒對她媽說出傷人心的話,難得地拿出了父親的威嚴,就算可欣要傷人,就傷他好了,爲了母女倆,他什麼都能承受都能理解,上前道:“不許你再離家出走,你要走,我和你媽只能跟着你走,你走到哪兒,都甩不掉我們。”
“耍無賴嗎”韓可欣冷笑,“爹媽做到你們這個份上,也夠可以的了,你怎麼不說剝奪我的一切權利和財富,讓我在外面活不下去了乖乖滾回來”
韓可欣不想再聽下去,這兩個老傢伙越說越肉麻,她怕自己再聽下去,會被騙。
“可欣,韓清說你回來,是來保護我的”梁玉問。
“閉嘴”韓可欣怒吼一聲,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房間。
韓靖本想安撫妻子幾句,可是見她眼中含笑,望着女兒的房間,就安心了。他不太會處理感情上的事,可是妻子比她強,他完全不必擔心。
房間裏,韓可欣靠在門背上,像是想聽聽外面的動靜。淚水含在眼眶裏,可她沒想哭,媽媽回來了,媽媽和爸爸站在一起,她真的很開心。
這會兒,氣沖沖離開家的韓清,坐在車上板着臉,司機詢問她去哪兒,她半天不說話,只能把她往家裏送了。
韓清回想着剛纔在家裏看到的一切,恨不能撕碎了那對母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在這個家從來都不受待見,原以爲爸爸是重男輕女,結果他對孫女甚至兒媳婦喜歡得不得了,她從來沒有被公平對待多,她當然要把這些仇恨轉嫁在這些搶走她的東西的人身上。
萬萬沒想到,梁玉竟然還會回來,難道哥哥這幾年所謂的去發展北美的生意,就是在那裏找他的老婆是她大意了。
車子停在紅綠燈下,韓清稍稍冷靜了一下,看向車外,邊上一輛賓利緩緩搖下車窗,年輕的女孩子在衝她頷首打招呼,韓清想了想,記得她是程家的女兒。
“韓阿姨,好久不見了。”程琳斐主動打招呼。
韓清也讓司機放下車窗,和氣地說:“這麼巧,在路上也能碰見。”
程琳斐笑道:“韓阿姨有時間嗎,我請你喝杯茶。”
韓清想了想,答應了,吩咐司機:“跟着程家的車。”
這天夜裏,一然和白紀川順利到家了,轉眼從碧海藍天的世界回到鋼筋水泥的城市,心裏的落差讓一然總撅着嘴,加上航班延遲,拿行李又等了好半天,滿身的浮躁和不情願。
白紀川從前在辦公室偶爾也會感受到這種氣息,但是一然在辦公室肯定會剋制,這會兒毫不保留地散發出來,讓他又新鮮又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怎麼應對纔好。
到家裏,一然發現,果然是來大姨媽了。她算着日子,週期完全不正常,果然流產後還沒能完全恢復。
不過來了好,這些日子白紀川要得很厲害,她自己也很瘋狂,她都記不清他哪一次戴哪一次沒戴,而那個傢伙好像因爲是新手,還沒有這種習慣和意識,心裏有那麼一點點隱憂,但是現在可以安心好一陣子了。
白紀川把行李箱擦好,推進各自的房間,出來就見一然躺在地上,在用地暖烤身體,他嗔道:“還沒暖起來,你當心着涼。”
一然嗯了一聲,他蹲下摸摸她的頭:“暈機了還是暈車了。”
“那個來了。”一然咕噥了一聲,臉頰微微泛紅,“不過也好,不會懷孕。你啊,以後每次都要戴知道嗎,不然我會提心吊膽的,新同學果然是新同學。”
的確因爲沒有經驗,白紀川偶爾會疏忽,但至於懷孕,與其說擔心他們會不會有孩子,會不會改變現在的生活狀態,他更在乎的是一然的身體,她流產了那麼多次,每一次都身心俱損。
“我以後一定小心。”白紀川抱起一然,把她放在沙發上。
“我脾氣會變差,我自己也沒辦法控制。”一然懶懶地說,“還有就是馬上要上班了。”
“不想上班”白紀川笑。
“辦公室裏沒有你啊。”
“怎麼今天這麼甜”
“我是說真的,你去北京那天,其實我差點就哭了。”一然說,“當時對我來說,能平靜下來的地方就是辦公室,我想跟着你忙得昏天黑地把家裏的事都忘了,可是你卻突然消失了。也許現在我再往回想,和當時的感情已經不一樣,但那天,我真的好失落好失落。”
“別想了,都過去了。”白紀川不希望一然還記着她滾落天橋的恐懼,“明天還能休息呢,上班了,我每天送你接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