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處決犯人很是特別,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死者是縣太爺的公子,刑場不在菜市口,也不在鬧市區,而是在一處荒郊,人跡罕至。 .
不管怎樣,這裏的風景倒是優美清幽。遠處青山蒼翠,近處鮮花遍地,不時能看見起舞的蝴蝶蜻蜓,微風吹拂,芳香撲鼻。放眼看去,十幾丈外居然也有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只是少了一條小橋。
芷嫣想去的世外豈非便是這樣的所在?
這裏沒有小橋,但陰間卻有一條奈何橋,兩岸開滿了彼岸花。只是不知,那盛放的彼岸花是否也是芬芳妖嬈。
很快,兩人便能見到冥世的奈何橋和橋畔的彼岸花,因爲他們既然上了刑場,又怎能活下來,那縣太爺又怎會讓他們活着?
兩人相視一眼,都是苦澀的笑了笑。眼光接觸的一剎那,心底彷彿升起了一股颶風,呼嘯着掠過萬水千山,過往的一幕幕歷歷在眼前,卻又變得那麼遙遠。
永遠在一起,到底不過是一個美好的憧憬,在世間,難逃命運的主宰,這是上天的安排。
就要如此嗎?
這一世卻是這樣的收場,不知還有沒有來世?誰能知道,來世又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呢?
少頃,兩人便被押解出囚車,跪倒在青草如茵的草地上,身旁各自立着一個赤膊的大漢,鬍鬚虯結,滿臉橫肉,託着一口精光閃閃的鬼頭刀。
這二人便是劊子手了,只等縣太爺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舉起手中的大刀,輪圓了胳膊,將人身首異處。
遠遠看去,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的身着官袍的縣太爺,像極了陰曹地府中的官老爺。頭戴烏紗,面色黝黑,兩撇八字鬍,那一雙眯成一道細縫的老鼠眼不住滴溜溜亂轉,冷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兩人。
你們知罪嗎?
風睿笑了,懶散的笑,也是苦澀的笑。
我無罪。
縣太爺眉頭緊鎖,一臉驚訝。
你殘殺了本官的公子,還敢說無罪?
風睿冷冷一笑,語聲說不出的淡定安然。
他欺男霸女,爲禍鄉鄰,死有餘辜,他該死。
縣太爺一聲冷哼,面目陰沉。
他是本官的獨子,他做的事,難道本官會不知道嗎?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本官馬上便讓你們人頭落地!
的確說什麼也沒用了,上了刑場還能怎樣?
風睿慘然一笑,這並非懼怕死亡,只是無法救得芷嫣的性命,他心下愧疚不已。兩人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本以爲這一世能夠過上平靜的生活,廝守一生一世,卻沒想還是枉然徒勞。他心頭一陣悲慼,不自禁地看向芷嫣。
此時,芷嫣也正巧向他看來,一時誰也沒說話,已然用不着說話,他們的眼神早已述說了一切。那癡迷悽然的眼光,令人哽咽落淚。
縣太爺自也見到了兩人的眼神,居然發出了一聲嘆息。
真是伉儷情深啊,連本官都被你們感動了!本官一向秉公辦案,絕不會徇私枉殺好人。這樣吧,既然兇手只是一人,那麼剩下的那個人便可以離去了。不過,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兇手必須伏誅!
說話間,縣太爺那雙老鼠眼中閃動着猙獰險惡的光。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本官說話如同狗屁嗎?!
縣太爺面沉似水,一時間,居然也頗具威嚴。
風睿點點頭,昂然說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我殺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此事跟我妻子無關,還請縣太爺放我妻子離開!
芷嫣聞聲看了看風睿,眸中神色變幻,也不說話,默默地站起身。很快,便有衙役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
芷嫣,好好活下去。
風睿溫柔地一笑,終於能救下摯愛所依的伴侶,他滿心的歡喜。
芷嫣還是沒說話,不過,卻點了點頭。
驀地,縣太爺放聲大笑,笑聲裏充斥着無比的得意,居然笑出了眼淚。很快,他便斂了笑,從桌上抓起一根令箭拋在了地下,聲音冷厲陰沉,一如他的面容。
時辰已到,即刻行刑!
那名劊子手立刻將風睿的頭往下一摁,隨即往掌心裏吐了一大口唾液,搓了搓手,吆喝一聲,跟着便掄起了大刀。
睿哥!
芷嫣的這聲叫喊過於尖銳突兀,那劊子手不由地停住了手。在場的數十名衙役一齊看向她,目中滿是驚詫之色。
風睿,我的王,能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快樂。
芷嫣抿嘴笑了笑,還是一臉的粲然。她手一翻,掌中便多了一柄精光閃閃的匕首,只聽波地一聲,便插進了她那天下最美的胸膛。
四下裏頓時一靜,即便那縣太爺,眼神一時也有些渙散。
猛可裏,風睿爆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大吼,隨即爬起身,一個箭步竄到了芷嫣身邊。
他大喝一聲,聲音裏蓄滿無盡的悲痛與絕望,全身用勁,居然“啪”地一聲,崩斷了身上的繩子。他俯身將芷嫣抱在懷裏,屍體觸手已然冰涼。
他嘶聲大呼,卻喚不回逝去的生命,儘管淚落如雨。
四周一派沉寂,唯有風睿那撕心裂肺的慟哭哀傷瀰漫在風裏,震盪在山谷中,宛若鬼哭狼嚎。
縣太爺一臉陰沉,目光陰狠,似是思索着什麼。畢竟他曾說過,只要一人死去,另一人便可以活下來。可是,他的獨子死於風睿之手,他怎肯讓風睿逍遙於世?
只是,風睿還能逍遙得起來嗎?!
他低頭在芷嫣的俏臉上深深一吻,旋即拔出了她心口的利刃,又是波地一聲,匕首正中他的心窩,深竟至柄。
劇痛只是一瞬間,緊接着,眼前便是一團漆黑,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猛地睜開了眼,四下裏仍是一團黑,這片黑暗似是永無止境,卻還能隱約看得清四周的物什。
就在這時,眼前忽然多了幾個面目猙獰的人,俱是手持兵刃,但閃閃的刀光在這詭異的境地卻像是幽幽鬼火。
這是哪裏?
風睿心下困惑,自然便問了出來。
你不識字麼,自己看!
風睿擡眼望去,只見一塊青鬱郁的大石上塗着三個遒勁的大字——幽冥界。
原是到了陰曹地府,我只是個魂魄。
風睿心念甫動,便被那些鬼差推推搡搡地拉扯進了一個大殿。他活着時不過是一個最爲普通的凡人,死後的魂靈更是全無靈力,自然無法抵擋鬼差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