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芸催馬不動,剛回過身來,謝璧便到了近前。 .
“璧哥,你欺負我!”黃芸撅着小嘴,一副撒嬌模樣。
行人紛紛看向黃芸,一臉驚愕,隨即快速離開,宛似瞧見了妖魔一般。
其實,令他們震驚且驚駭的是那匹棗紅馬。謝璧隨手一招,便能立止奔馬,可見內功是何等深厚精湛。謝璧心頭一動,自知內力又恢復了一成。
黃芸跳下馬來,兀自撅着小嘴,臉寫滿不快。
謝璧前拍了拍那馬的脊背,那棗紅馬一聲嘶鳴,旋即狂馳而去。
“噯,你給我回來!”黃芸跳着腳大叫。
謝璧呵呵一笑:“黃姑娘,改天我賠你一匹更好的馬,現在我們住下吧。”
到得此時,黃芸也無計可施,只得隨着謝璧而去。
很快,他們便找到了一家客棧。這個鎮子雖小,但客棧還是有的。雖是一家破舊且很小的客棧,門前的旗子更是污穢不堪,似乎已有數年沒有洗過,但至少也能住宿打尖。兩人一挑門簾,走了進去。
店面很小,裏面也沒幾個客人。兩人喫過飯,便跟着夥計了樓,因爲謝璧要的是房,也是樓的雅間。說是雅間,也不過是房子大了一些,有張木牀,有幾樣還不算很破舊的傢俱。對於這小客棧而言,這的確是雅間。
謝璧要了兩間房,緊挨着的兩間房。但剛安頓下來,謝璧剛斟了一碗茶,黃芸便推門走進去。
“怎麼,你睡不着?”謝璧微笑着問。
“是呀。”黃芸說出兩個字,便走到桌前坐下了。
“喝口茶吧。”謝璧給她斟了一碗茶。
黃芸端起茶碗,淺啜了一口,擡眼望着窗外的殘陽,悠悠的吁了口氣,道:“天色快要黑了,我一個人有些害怕,想找璧哥說會兒話,可以嗎?”
“好呀。”謝璧呵呵笑着,但看得出言不由衷。他的眼光一片迷離,像是正思索着什麼。
他當然在想心事了,今夜江源貨棧的老闆馬天行便要到這小鎮,他的手裏有千年靈芝。有了這千年靈芝,便能治癒黃芸的內傷。治好了黃芸的內傷,他便可以跟她分開,回到師父身邊。暌別數年,他真的挺想念師父的,師恩深重,他無時敢忘;更想念的還是他的小師妹葉紫梅,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的時候不覺怎樣,辭別師父闖蕩江湖的時候也不覺怎樣,可如今歷盡滄桑,離開越久,思念越深。
“幾年不見,不知見了面,梅兒還記不記得我這師兄?在她心裏,她還是隻把我當作師兄嗎?”謝璧想到這裏,臉自然帶了溫柔的笑意。
突然間,“吧”的一聲脆響,茶碗掉在地,摔得粉碎,茶水淌了一地,還冒着熱氣。
謝璧心頭一顫,轉頭看去,只見黃芸兩眼一閉,癱軟在地。他吃了一驚,快步過去俯身一看,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呼吸尚在,查不出有何異樣,想是內傷復發。
謝璧急忙將她抱在牀,運功療傷。過不多時,黃芸長吁了口氣,悠悠醒轉。她看了看謝璧,那一眼甚是疲憊,問:“璧哥,我這是怎麼了?”
“沒事。”謝璧一聲輕嘆,“黃姑娘,你放心,很快我會把你的內傷治好的。”
“很快?”黃芸習慣性的攏了攏鬢邊的幾絲亂髮,皺着眉頭。
“是的,很快。”
“難道你真的會變戲法?”黃芸淡淡的笑着,笑意裏流露出幾絲狡黠。
“時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謝璧懶散的笑着。
“睡在這兒?”黃芸似是有些驚訝,但眼神裏滿是驚喜且歡愉的味道。
“是的。”謝璧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哦。”黃芸臉的笑意僵住了,但很快又笑了起來,還是笑得很開心,“可是,我一個人在這裏真的很怕。”
謝璧口脣微動,正要說你也是練過武功的人怕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想說些什麼卻覺無從措辭,傻傻一笑:“我很快會回來的。”
“你……你不去行嗎?”黃芸幽幽的道。
“有些事我必須去做,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謝璧說着便拎起長劍,斜插在背後。
“璧哥,”黃芸眼見謝璧要走,眼珠一轉,急道,“不知爲什麼,我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我真的好害怕呀!”
謝璧剛走出幾步,回過身,道:“夜色已深,這裏又是個偏遠的小鎮,不會有事的。”
黃芸神色一黯,道:“若是換做旁人,璧哥可能不會如此說了。”抿着小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謝璧聞聽此言,不由地想起了師妹葉紫梅,嘴角浮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她與謝璧一見鍾情,相識的時日雖短,但她心裏已經烙了謝璧的影子,揮之不去。儘管謝璧並不愛她,但愛一人並沒有錯。她何嘗不知謝璧深愛着他的師妹葉紫梅,但她又怎能放棄深愛的人?她雖是如此說,儘量僞裝出一種天真的頑皮,但她眸的失望黯然之色還是逃不過謝璧的眼睛。
因爲謝璧不愛她,所以她纔會失望黯然。可是,她對謝璧的愛並不葉紫梅給他的少,甚至更多。
真心愛一個人,並不求回報,你還在這裏,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是,誰又知道這種單相思會是一種多麼淒涼的愛?愛是火熱的,怎能淒涼?愛怎能不淒涼,獨自一個人默默的愛,又怎能不讓人孤獨?
獨孤也是一種淒涼。
這種淒涼的愛使得孤獨更加孤獨。
古人會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是,有時候你愛的人在身邊,但兩顆心依然遙遠。最痛的不是距離,而是你並不在意。
所以,如果他已有了心人,不要再靠近他,儘快將他忘記,假裝生命裏不曾有他。也許這樣會很難受,但還有什麼沒有結局的愛更難受?
因爲,孤獨的愛讓人寂寞,甚至傷痕累累。可是,陷入愛河的少女,那些癡情又專一的女子,又如何能輕言放棄?明知飛蛾撲火的結局,還是義無反顧的衝去。剪不斷,理還亂,愛一個人並不容易,可忘掉一個人更不容易。愛情不是順其自然的隨意而爲,而是付出一切的全力以赴。
謝璧看着黃芸的眼睛,心隱隱作痛。他忍不住走過去,輕輕撫摸着她的香肩,柔聲道:“不要怕,我在你身邊。”
黃芸猛地擡起頭,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飛快地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喜悅,剛要說些什麼,見謝璧又轉過了身,忙道:“璧哥,你能再陪我說會兒話嗎?”
謝璧笑了,他不知所措的時候通常都是習慣性的懶散的笑。顯是黃芸怕他不答應,未待他回答,又道:“璧哥,你唱首歌聽吧?我……我想聽你唱歌。”
無論黃芸說出多麼怪的話來,都沒有這一句的匪夷所思。謝璧沒有驚訝,卻是啞然失笑,道:“我不會唱歌。”
“那……那講個故事吧,我最愛聽故事了。”黃芸不依不饒,抿着小嘴,那狡黠頑皮的樣子是那麼可愛,但這一刻卻令人心酸。
謝璧實在不知該怎樣拒絕,他要出去做的事也是爲了她,只要她開心好。於是,謝璧微微一笑:“好吧,可是你想聽什麼故事呢?”
黃芸微一沉吟,道:“聽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謝璧不禁一怔。
“對呀,”黃芸說,“你從哪裏來,你住在哪裏,你遇到過什麼新好玩的事,都可以講一講呀。”
謝璧望着她那一臉的璀璨與期待,走過去坐在桌旁,自斟了一碗茶,一飲而盡,道:“那我講一講我的往事吧。”
黃芸盤腿坐在牀,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傾耳聽的模樣。
謝璧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我不知我的父母是誰,是師父將我養大的,我聽說……”
“你是個孤兒?!”黃芸禁不住插口道。
“是的,”謝璧點點頭,吁了一口氣,“我是師父撿來的。聽師父說,他剛見到我時,我灰頭土臉,身的衣服破破爛爛,但兩眼裏冒着光,死死地盯着人家飯館門口小攤的滿頭,眼裏都冒着綠光呢。師父見我可憐,便收留了我,教我武功,也教我做人的道理。沒過幾年,師父又領來了一個小妹妹,我小几歲,扎着兩條馬尾辮。我見到她時,她臉都是灰,躲在師父身後,偷偷的打量我。”
說到這裏,謝璧稍稍一頓,顯是想起了什麼,臉浮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意。此時此刻,他若是轉頭去看黃芸,會發現她臉的憂愁傷心之色。
可是,他沒有去看黃芸,因爲他正沉浸在往事裏。很快,他又說了下去:“沒錯,她是我的小師妹葉紫梅,她也是個孤兒。沒過幾日,我倆便熟識了,每當我練功的時候,她來頑皮搗亂,然後是我追着她滿院子的跑。”
謝璧忽然嘆了口氣,接着說了下去:“不知不覺我們都長大了,我向往外面的世界,便辭別師父,辭別師妹,由此開始闖蕩江湖。幾年過去了,我始終忘不了那日離開時小師妹的眼神,當時我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回想起來……”
“你才知道她喜歡你?”這本是一句很普通的問話,但黃芸的語氣卻是冷然冰寒,像是結了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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