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稍微好一點。”晚娘子俯身看着，一會兒又不滿地搖頭，“不行不行，你這厚薄不均勻。”
崔十一悄聲問元崢，“師父，你看出什麼來了？好像的確不簡單。”
元崢眉心輕蹙，“咱們平日喫的魚膾，薄至透明而不斷不散，照這樣看來，不是隻要下刀快、準，能行的，必定還講究刀法、力度，且下刀的位置尤爲重要。”
金豆這邊正對着隔壁包廂，打通的隔斷沒再關，一眼看見唐二少的耳朵動了動，低聲道：“師父，那小子在偷聽！”
元崢微微一笑，聽聽吧，這活兒，還真不是知道方法能幹出來的。
唐二少確實聽了個一清二楚，他也不傻，眼見面前兩人都敗下陣來，也明白了這切魚膾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怪不得這老闆娘要他們負責這事兒了。
聽了元崢這麼一分析，倒是有了幾番領悟，他叫過第一次陣的那胖子，“你下刀的時候，刀鋒是豎切還是斜切？”
那胖子苦着臉，“當然是斜切，削片切條不是？”
唐二少看了看那魚片，“你把你切的魚膾取兩片兒來。”
待唐家隊第三名選手也敗下陣來，唐二少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他見元崢那邊的人仍沒動靜，鬆一口氣，胸有成竹往前走去。
反正都有半簍魚，算他們反覆鑽研出切法，只怕也趕不他們這邊已經切完兩條魚的進度。
唐二少來到案板前，淨過手，操起菜刀，運足氣，小心翼翼看準魚肉紋理，迅速下刀，轉刃，橫起，幾乎是順着魚肉絲絲層次分明的肌理提刀，一片薄薄的魚膾從刀鋒滑落。
“嗯。”晚娘子面露一絲讚賞，“這個還不錯。”
唐二少擡眼看了看元崢，面露得色，他從前三位切下來的魚膾發現，這要下刀利落，魚膾纔不會拖泥帶水，要利落，得順紋理走，用力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最關鍵的，還是要薄，不能切斷紋理，這對眼力和手勁兒要求極高，以他的本事，亦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削好一絲絲魚膾出來。
崔十一看着唐二少得了贊，又看看不動聲色的元崢，有些着急了，“師父，您趕緊吧，咱們那半簍子魚還沒動靜呢。”
金豆也急，他忙得很，又得看前頭切魚的活兒，又得看着燕喃這邊，生怕她被蕭衡佔了便宜，心裏那個急啊，也不知師父和阿南的事兒啥時候才能定下來。
蕭衡沒閒下來過，一直不緊不慢找各種藉口跟燕喃搭腔。
“三妹妹喫過魚膾嗎？”
“喜歡喫嗎？”
“哦呵呵，我也是。”
“喜歡什麼魚？”
“哦呵呵呵，我也是。”
“喜歡什麼醬味兒？”
“芥辣子，哦呵呵，巧了，我也是。”
……
梁宛茹都聽得翻白眼，一拍他手臂，“衡表哥，我記得你次把芥辣子當蔥醬吃了一大口，哭了半日吧，誰說打死也不再碰芥辣醬了？”
蕭衡悠哉悠哉笑着，絲毫不因被拆穿底細而慌亂，看着燕喃溫柔道：“此一時彼一時，豈能因噎廢食？魚膾若沒有芥辣子，怎能算魚膾？是吧，三妹。”
她終於明白以前元四爺爲何會和這位世子表哥槓了，因爲這人，泡起妹子來確實還挺欠揍的。
那邊元崢聽了崔十一的話，不緊不慢又等了片刻，微轉過頭看向俞六，“怎麼樣？”
俞六罕見地不緊張，點點頭，站起身，往前頭案板走去。
崔十一忙扶住自己下巴，“小六？他能使刀？”
蕭衡的注意力也暫時被轉了過來，拿起摺扇敲敲元崢手臂，“元四，你有沒有搞錯？是想讓咱們賠這玉饌閣所有損失？”
元崢睨他一眼，“要不然你？”
蕭衡悻悻然收回扇子，“我這麼斯的人……”
元崢淡淡道：“且看着吧。”
他算是總結出來了，切魚膾這活兒，跟舞刀是兩碼事，靠的是眼力和巧勁兒，和玉石雕琢倒是有異曲同工之處，俞六隻要看明白了竅門，手絕對不是問題。
俞六來到案板前，唐二少見是他，不由“嗤”一聲笑，斜眼一挑，“又是你。”
元四還真是喜歡俞家這個結巴。
俞六朝他微微躬身，一言不發拿起菜刀，掂了掂，握住刀柄最靠刀身的部分，右手提起白魚輕輕換了個方向，摁住斜躺在案板的魚身，下刀。
沒人看清他落下的刀刃是怎麼動的，只一剎那，那魚身便多了一絲近乎透明的魚膾，又是一刀，再一刀。
崔十一和蕭衡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只見俞六每一刀似乎都不曾提起離開過魚身，淺進淺出，那魚肉卻似柳絮般一絲絲落下來。
“柳葉縷？”本來漫不經心的晚娘子也正色起來，訝異地看着俞六手頭的刀，這小子竟然能切出柳葉縷的刀法來？
俞六極專注，似乎對外頭的說話和驚呼聲充耳不聞，彎着腰，眼睛只盯着手下的魚，漸漸地，下刀越來越快，起落間甚至看不清動靜，不一會兒功夫，那魚身便全變成一堆晶晶亮的誘人魚膾，俞六擡起頭，將魚膾盛入碟，輕輕籲出一口氣。
“漂亮！”四周爆發出一片掌聲。
晚娘子親自前，撿起他砧板的白紙，瞬間睜大了眼！
切魚膾，砧板都鋪有白紙，以吸收魚膾被壓出的魚汁，這樣的魚膾才能鬆散地擺盤，擺造型。
而刀法高明的，切魚膾時幾乎不會出魚汁，白紙也沒多少印記。
而俞六這張白紙，一絲溼潤的痕跡都沒有！
“你！”晚娘子激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你師父是誰？”
俞六羞澀地笑着搖搖頭，又拿起另一個魚身來準備開切。
晚娘子一雙眼死死盯着他的手不放，以她練刀工練了十多年的本事，才能勉強達到這個水平，而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竟然能切出“柳葉縷”來！
唐二少還在小心翼翼慢慢地切，眼見旁邊俞六手刀片翻飛，晚娘子和衆人都一副驚歎模樣，額頭不禁開始冒汗。
他是腦子進水了吧？提什麼賭約不好，偏要提切魚膾？！
/44/4ml